好县长尹廉玉

孔宪志

一

尹廉玉，费县南新庄乡太和庄人，1895年生，家里世代务农，从未有个识字的人。尹廉玉10岁那年，父母省吃俭用，让他入了本村私塾。他白天放了学就帮着家里干农活，晚上常常苦读到深夜。15岁时，由于灾荒频仍，家庭生活每况愈下，经常断炊，被迫辍学。

1915年，20岁的尹廉玉为谋生下了东北。不久，他从那里跟着别人去俄国一家金矿当了淘金工。在俄期间，列宁领导的十月革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1920年他从苏联返回山东家乡，生活了四年。当时农村经济凋敝，日子仍不好过。于是1924年他又南去湖北汉口附近的土地堂煤矿当了矿工。后来，他的妻子张氏也带着孩子去投奔他。一家三口人的生活，靠自己微薄的收入根本无法维持。住了两年，他又携带妻、子先后飘流到南京郊区龙潭和安徽省来安县芝麻岭一带，为人做工和担任小学教师。1937年返回家乡。

经过大半生的颠沛流离，尹廉玉饱尝了人生的艰辛。当他重返家乡时，已经42岁了。这年卢沟桥事变发生，面对全国的抗日热潮，尹廉玉提笔写下了誓言：“倭寇炮火异常凶残，华北、上海已入血战状态，如只顾临难苟安，能不愧死！自即日起，应自立振奋，求有所报效国家，方不愧此生。”此后，他离家秘密寻找党的地下组织，在高桥一带很快结识了郭子化、郭致远、王季平、李韶九等中共苏鲁边区临时特别工作委员会的负责同志。在他们的组织下，尹廉玉积极投身到抗日工作中去。他奔走呼号，走村串户，宣传抗日道理。他真诚的爱国行动，赢得了党组织的信任。就在日寇的铁蹄踏进济南、形势最紧张的时刻，尹廉玉由李韶九、杨循卿介绍，于1937年12月20日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从此，尹廉玉的家也就成了我党的一个秘密联络点。郭子化、王季平、李韶九等特委负责同志经常来这里召开党组织会议，研究和部署工作。太和庄系抱犊崮北部的边沿区，土匪和顽固派势力很猖獗。尹廉玉甘担风险，谨慎周密地进行掩护工作，虽形势险恶，但他家这处联络点从未出现过问题。

二

1938年3月，特委决定组建我党领导的人民抗日武装。当时以大炉万春圃为首的临、郯、费、峄四县边联联庄会办事处正式组建了联庄武装，领导人为万春圃、万国华（万春圃长子）、刘清如。尹廉玉虽然已是40多岁的人了，但他热血沸腾、义无反顾地率先加入了这支武装，成为其中少有的胡子兵。在他的带动下，新庄、高桥、梁邱等区的早期党员和爱国志士沈学士、徐敬言、沈令全、王春法、刘传义、沈玉坤、沈玉山、刘远等30多人也投入了边联大队，为壮大这支武装起了极大作用。尹廉玉被任命为大队的文书，他热情积极地协助队长搞好这支抗日武装的建设工作，使这支武装很快发展到300多人，成为抱犊崮抗日根据地的重要武装力量。

1939年12月26日，四县边联办事处在管流庄召开地方武装及民众代表大会。国民党费县县长李长胜竟令其保安团向与会群众开枪射击，当场20多人被打死打伤，地方武装的300多支枪被抢走，制造了血腥的管流庄惨案。尹廉玉对李长胜的滔天罪行表示极大的愤慨。他到处奔走向广大群众揭露控诉李长胜的罪恶行径。1940年1月29日，费县数千名农民自卫团团员以及各界民众围困了李长胜部盘踞的东崮口村。尹廉玉也带头参加了讨李行列并积极鼓动群众。李长胜被迫率部仓皇逃离。18天后（2月16日），费县各界代表举行大会，民主选举建立了抗日民主政府。

这年7月，尹廉玉被调任郑城区民政助理员。8月，天宝山大队队长廉德三（原地方武装改编）叛变投敌，并劫持一二千群众占据了天宝山。八路军一一五师一部配合地方部队对其讨伐。在作战期间，尹廉玉除多次投入攻山战斗外，还日夜为我攻山部队筹办粮食、柴草等军需物资。从我军开始攻山到战斗胜利结束的45天里，尹廉玉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吃过一顿安稳饭。战后，尹廉玉又对胁迫上山的群众作了大量细致的思想工作，使他们消除顾虑，安心从事根据地建设。

1941年2月，尹廉玉调由边联县四区（大炉以南）任民政助理员。在任10个月，他风尘仆仆，全力以赴地深入各村进行拥军优抗，帮助困难户排忧解难。下村、孙家村等有几个寒冬穿不上棉衣的孤寡老人，尹廉玉多次找村干部协商解决，使他们都穿上了棉衣；对一些回到根据地家乡来的逃荒户，尹廉玉更像迎亲人一样前去问寒问暖，热情地帮助解决他们的生产生活问题。尹廉玉因此受到广大干部群众的交口称颂，都亲切称他“老尹哥”。

三

12月，尹廉玉升任边联县七区区长。当时七区属于“枪打透的根据地”。东面翻过山就是灰堆东北军顽固派张本枝团的据点；山南是伪军王继美部据守的安城、税郭据点；北面紧靠土顽李以锦、申宪武等部的驻地。区公所活动范围不论东西还是南北都不超过10华里。区干部和区中队从来不能在一个地方连住两天。一晚上挪二三个山村是经常的。但广大人民群众的心是向着我们游击队的。他们察觉敌人的动向，就及时向我区公所报告；区公所或区中队驻在哪里，群众自觉地保密。因此，敌人多次偷袭我区公所都扑了空。

尹廉玉带领全区人员经过半年多的艰苦斗争，区、乡武装由原来的十几个人十多支枪发展到的40人、40支枪。他们经常配合兄弟部队打击敌人。枣庄东税郭附近有个伪军中队长叫阎文海，平时欺压人民，作恶多端，群众对他恨之入骨。尹廉玉和区委刘清如指导员早就想除掉这一祸害。这年农历中秋节下午，刘清如的一个在阎文海部当伪军的本家叔叔到区公所报告：“阎文海今天集结100多人在东长汪村过十五节，明天拂晓前就来围攻你们区公所。”尹廉玉和刘清如分析研究后，刘清如认为，东长汪村离税郭王继美伪军司令部仅3里，离枣庄日寇大本营也只有20多里，阎文海凭借这些有利条件，加上他骄横成性，今夜必定不会有戒备。我们今晚先下手打他个冷不防。不过我们区乡武装人员少一些。尹廉玉说：“兵不厌诈。五团的号兵小郭正留在我们区中队养病，战斗打响以后，叫他使劲吹冲锋号。税郭的王继美部听到号声，疑是八路军主力，一定不敢出来增援。”刘清如说：“好！那我们就给他来个快刀斩乱麻，30分钟以内结束战斗。”接着，他们一边向边联县报告，一边集合区乡武装。傍晚，区乡武装齐集孙家村，连司务长、伙夫在内总共39人。当即确定葛成俊（副区长兼区中队长）带10名队员插入村西，阻击万一由税郭来的敌援兵；尹廉玉、刘清如带领其余人员围歼阎文海的伪中队。

晚10点多钟，我区乡武装接近东长汪村。碰巧一伪军伙夫到村头挑水，尹廉玉拉一下公安员沈玉坤的衣服，暗示他上去抓住那个伪军。沈玉坤一个箭步蹿上去，用左臂夹住了伪军的脖子，右手执短枪对准他的头皮，小声命令他不要喊叫！接着像拉死猪一样把他扯到井台外面。伪军吓得跪地求饶。尹廉玉说：“你不要害怕，只要说实话，马上放了你。”伪军战战兢兢地说：“当兵的今天过节都醉得睡倒了，门岗也在门口打盹，阎文海等4个当官的正在北屋打牌。”尹区长说：“你挑着水头前带路，我们跟着你，进了院就放了你。”说罢，他们再次分工：刘清如、沈玉坤等8人对付打牌的阎文海等4人；尹廉玉带其他人对付伪军。听到枪响，小郭迅速朝着税郭吹冲锋号。我武装人员分派已定，由伪军炊事员带路进入伪军驻扎的四合大院。刘清如、沈玉坤等直奔北屋，一脚把门踢开，啪啪几枪，一人被击毙，其余人从桌底滚入墙角；几乎与此同时，尹廉玉指挥队员分别进入东西厢房，枪口对准从梦中惊醒的敌人，厉声喝道：“谁敢动打死谁！”伪军个个吓得缩作一团。区乡队员把他们的枪全部收捆起来。同时，小郭吹起的冲锋号响彻云霄。这里，北屋藏匿的3个匪首，经我喊话仍不出来，刘清如指挥队员把窗户砸开，把点着火的秫秸从窗户扔进去。躲在屋角的伪军头子被烧得焦头烂额。一个匪首从东窗刚一伸被烧秃的脑袋，就被早已守候在窗两边的队员抓着耳朵拽出来。刘清如见他额头上个大明疤，正是恶贯满盈的阎文海，便当场把他枪决。对其余两人不再继续搜捕。尹廉玉、刘清如抓紧时间指挥区乡武装押着100多名俘虏，命令他们扛着捆好的20多捆（100多枝）枪转移到村北，并按事先约定的信号放起把火。守卫在村西道口的葛成俊看到火光，知道战斗已胜利结束，也带领队员前来汇合。这次战斗只用了30分钟，区乡武装无一人伤亡。大家兴致勃勃地押解着俘虏，携带缴获的枪支和面粉、布匹等战利品返回驻地。广大群众听说惩办了阎文海，无不拍手称快。从此，我游击队声威大震，大大打击了王继美等伪军头子的嚣张气焰，扭转了七区的局面，使根据地扩大了一倍多。

1943年7月，尹廉玉从七区调任三区任区长。这里是抱犊崮根据地最北面的边沿区，四面受敌，活动范围更为狭小。东西长10多里，南北宽5华里。南面的九女山和南坡是两个日伪据点；北面驻有伪十军荣子恒部；西北面和刘黑七匪部驻地只有一河之隔。好在这里是尹廉玉的家乡，情况熟，有群众基础。他到任后，主动配合临费工委组织一支50多人的游击队，跳过敌人的封锁线，深入黄山一带的小山村。他们白天隐蔽，夜间到新庄以西以南各村去活动，宣传抗战的形势和抗日政府对伪办事人员的政策，争取伪军政人员改恶从善。规定办好事的填红点，办坏事的填黑点，黑点多的即严惩不贷。有些伪区、乡长听了，主动向我靠拢，一大批伪村长也为抗日政权服务。尹廉玉还和区指导员慎重研商，并报经鲁南军区批准，派区中队员、共产党员王春法打入日伪九女山据点内部，通过其担任日伪区长的表叔赵如法的关系，当上了白露乡伪乡长。王春法利用职务之便，经常为抗日区政权提供情报和武器弹药。有一次，伪乡公所刚从鬼子那里领来子弹、手榴弹等。王春法便通过联络员李景德密告尹廉玉，叫他带人“取”。当晚11点，尹廉玉带区中队三面包围了邵家白露的伪乡公所，一阵枪声，伪军从梦中惊醒。王春法故作惊慌，命令伪军赶快突围。区中队顺利地将两箱子弹、200枚手榴弹和30领蓑衣缴获，武装了自己。

1943年11月16日晚，鲁南军区三团、五团等配合地方武装，发起讨伐刘桂棠（刘黑七）的柱子战斗。刘桂棠老奸巨猾，平时行踪诡秘。因此，在战斗之前，尹廉玉派得力人员配合上级派来的侦察员对刘匪的兵力部署和他的行踪等作了周密侦察，向军区作了汇报。战斗的部署是三团负责攻打刘匪巢穴东柱子；五团由地方武装配合，扫清外围。晚9时许，尹廉玉带领全体区干部和区中队共50多人，配合五团先把刘匪设在翼北崖山上的一个连哨消灭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歼了相家庄匪团部，为攻打东柱子扫清了外围。12点左右，三团奋力攻破了东柱子，刘桂棠被三团战士何荣贵击毙，我军取得了全歼刘匪的巨大胜利。驻梁邱、九女山等据点的日伪惊恐万状，不久纷纷撤逃。王春法趁机带17人携枪回归区队。至此三区（新庄）全境解放。1943年年底，温河县抗日民主政府在三区柱子村建立。三区成为温河县活动中心。

为了加强抗日根据地的建设，尹廉玉深入各村帮助组建抗日自卫队和农、青、妇、儿童团等群众团体，领导群众开展减租减息，发展生产。全区群情振奋，一片欢腾，生产搞得热火朝天。

1944年5月，鲁南军区组织了讨伐伪十军荣子恒部的战役。尹廉玉动员上千名自卫队员和民工支援前线，并筹办了6000多斤熟食以供军需。先后经过5天的激战，歼灭了荣子恒部的第二师，全部解放了崮口山区。

1945年3月，尹廉玉调任二区区长。当时，盘踞临费边土顽王洪九部经常到该区骚扰；费城日伪军也常窜来烧杀抢劫。尹廉玉到任后，和区指导员张考三、副区长兼武装乡乡长訾忠研究了对策。他们分别深入各村发动群众组建自卫团，实行联防。确定各村在要道口昼夜站岗放哨。一地发现敌情，各村自卫团都前去支援，对敌阻击。4月初的一个晚间，王洪九部100余人潜入我西马村。该村哨兵发觉后，立即报告尹廉玉。尹廉玉便调集指挥自卫团予以迎头痛击。

5月的一天夜间，费城日伪军近千人突然窜犯马庄区抗日根据地。尹廉玉一面火速派通讯员刘加其去牛田向县大队送信，一面调集全区的联防武装，配合军区三团九连，在转山头附近对敌人迎头痛击。敌人遭遇意外的阻击，顿时大乱，在我军追击下，日伪军丢下尸体狼狈逃窜。此次战役，日本侵略军驻费城顾问秋山被击毙。日伪遭受这次沉重打击后，困据费城，惶惶不可终日。于1945年7月8日夜间潜逃临沂，至此费县全境解放。

四

抗战胜利后，尹廉玉历任温河县副参议长、陇济公路局长等职。1947年1月，国民党重点进攻山东，他又担任费县家属管理处主任，带领数千名家属北撤渤海。1948年10月，尹廉玉被调任五专署淮海战役支前运河指挥站站长。在支援淮海战役的100多个日日夜夜里，尹廉玉以身作则，带领全站同志夜以继日地拼搏，整天忙得连饭顾不得吃。他组织调遣数以万计的担架队，把粮食、弹药等军需物资，及时调运前线，保证了部队需要。

1949年尹廉玉先后任费县代理县长、县长。这年，他已55岁了，虽然职位变了，可是联系群众、廉洁奉公、忘我工作的作风没有变。当时的费县由于长期遭受战争的摧残，再加上水旱灾害频繁，人民生活极度困难。尹廉玉对此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亲自兼任费县救灾委员会主任，带领救委会成员深入重灾区，发动群众进行生产自救，他走到哪里就和哪里的群众打成一片，从没有县长架子。在他的影响下，广大干部也都发扬艰苦奋斗作风，与群众和衷共济，共渡难关。

尹廉玉年近花甲，加上长期奔波战斗，身体瘦弱多病，为此，上级规定他享受吃保健饭（小灶）的待遇，他却一直和同志们一起吃大灶。他的次子尹洪海随部队南征北战，在解放上海时患了肺结核，部队送他回县休养，并批准他吃小灶，尹廉玉却对他说：“部队批准你吃小灶可是咱地方上有困难，我不能批准你吃小灶。”就这样，把儿子的小灶待遇也给抹去了。他的年仅5岁的小女尹华，跟着母亲从老家步行六七十里来到城里，已是晚8点多了。炊事员把馒头放在锅里煎一煎给他吃，被尹廉玉看见了，生气地说：“群众生活这么困难，县长的孩子还煎馒头吃，搞特殊，这怎么能行呢？”把小尹华委屈得哭鼻子。至于穿着方面，尹廉玉更为朴素。夏季他穿的是补了几层补丁的粗棉裤褂，冬季穿的还是打游击时的那件破大袄，戴一顶15年前逃荒时买的破套筒帽，不认识他的，谁也不相信他是一位县长。有一次，一个农民挑着秫秸在县委大院走，不小心把尹廉玉的套筒帽碰落地上，他毫不介意地拾起来，拍拍土又戴上了。当这个农民听人说他就是县长，惊讶地睁大眼睛说：“哎呀！旧社会要是农民把县长的‘顶子’脱掉了，那还了得！”

尹廉玉从任县长起，就一直体弱多病，到1952年冬，病情已非常严重。医生和同志们再三劝告他注意疗养和保重身体，他却头上缠着冷毛巾，继续在床上批阅文件，坚持把每天的工作做完。后来他的病情急剧恶化，多次昏厥。领导把他送往沂水、临沂等医院治疗。每当同志们去看望他，他总是关切地询问群众的生产和生活情况，很少谈及个人的问题。有时医生给他开几支葡萄糖，他便诚恳地说：“建国不久，我们的经济还这么困难，不要为我浪费。”直到弥留之际，他还用微弱的声音对护理人员说“我能够幸存至今日，是群众保护了我。对于个人的生死我无什么考虑，于心有愧的是对人民的奉献太少了！”1954年1月，尹廉玉这位建国时期费县第一任县长与世长辞了。终年59岁。费县各界人士怀着沉痛的心情，在尹廉玉的家乡太和庄举行了庄严肃穆的追悼会，山东省人民政府批准他为革命烈士。尹廉玉县长离开人世已经50多个年头了，可是他那廉洁奉公、勤政为民的公仆精神至今仍留在费县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