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泪铸造钢铁骨 战火炼成英雄魂

——记王彩春烈士

李京南

“你们活在我们记忆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朱德总司令的悲愤悼语，概括了人民对王彩春和所有革命烈士的缅怀与继承。

含辛茹苦

巍然屹立的玉皇山被旱魔缠得无精打采，川流不息的留格庄河也渴哑了嗓音，消逝了欢唱。田野禾苗的叶子打着卷，低着头，奄奄待毙，人畜吃水也发生了困难。1922年的大旱可算是百年罕见。

人民粮囤露了底，只得靠吃糠咽菜度日。在这荒年暴月里，地主、奸商趁火打劫，哄抬粮价，大发灾荒财；贪官污吏不顾饥民的死活，依然横征暴敛。天灾人祸造成饥饿、贫困、荒芜、凄凉的社会景象，令人目不忍睹。王彩春恰于这饥寒交迫的岁月中，降生在海阳县大庄村一个蓬门荜户的人家，父亲给他个乳名——福运，希望孩子的命运变苦为福。

在弱肉强食的旧社会，劳动人民苦有千万，福从何来？虔诚的希望在血泪生活中默默地幻灭了。

在三间透风露天的破草房里，住着七个受苦人，号寒啼饥挣扎着生活，可是残酷的岁月总是无情地向他们肆虐袭击。“租子重、利息高、苛捐杂税多如牛毛。”这三把杀人刀把王家刮得苦上加苦，濒于绝境。在饥肠辘辘、负债累累、灾难重重的时刻，11岁的王彩春雇给了王姓的地主放猪。临去的那天，爹一直把他送到地主家的大门口，握着王彩春枯瘦如柴的小手，流着辛酸的眼泪说：“福运，不是爹狠心，实在是咱的命太苦啦！”

“命苦，咱不能换换吗？”纯洁、幼稚的王彩春心中浮起了天真的幻想。

“换命，爹也想转转命运，可是……”

话语未尽，从大门里走出一个獐头鼠目、挺腰凸肚的管家，问明缘由“哼”了一声，就把王彩春领了进去……

父亲望着儿子频频回顾的瘦脸，泪如泉涌。

王彩春给地主放猪，受尽了人间的痛苦，吃的是残汤剩饭，睡的是阴湿草屋，蚊虫叮咬，潮湿侵蚀，害得他生了疥疮，痛痒刺心。1934年冬的一天夜里，寒风凛冽，雪压大地，王彩春蜷缩在发霉的烂草里，瑟缩发抖，牙齿磕得直响，几乎冻成冰人。实在没有办法，便跑到猪圈，靠着几头肥猪取暖。天快亮时，穿着狐狸皮袄的地主看到王彩春偎在肥猪怀里，不问青红皂白，便把他打得鼻口流血，疼痛难忍。可是王彩春人小志气大，嫩骨头有点硬劲儿，他忍着疼痛，吞着仇恨，滴泪没掉，一声不响。地主被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向屋内走去。王彩春向地主射去愤怒的目光，刚强地离开了那里，不再给地主放猪了。

风在吼，雪在叫，冰在凝结。王彩春踉跄地走在冰天雪地里，背后留下血印泪痕，挣扎着走回了家。卧病在床的妈妈见到心爱的儿子，心酸的泪水夺眶而出，吃力地坐了起来，把王彩春搂在怀里，摸摸他的头说：

“福运，黑暗世道虽然不让咱穷人转运、换命，可是咱人穷志不穷，要活得刚强，以后跟着妈妈去讨饭……”

王彩春擦了把泪水，刚毅地点了点头。

翌年4月，年轻的王彩春为了寻找生活出路，经东河崖村于子元介绍，到马石店缫丝坊当童工。13岁的王彩春长得没有缫丝机高，也被抛进了缫丝车间，翘起脚尖，张着双手缫起丝来。尽管他使尽了全身力气，累得汗流浃背、腰痛筋酸，仍然完不成老板规定的指标。起初，工头见他年纪小，只是臭骂一顿；后来，轻则拳打脚踢，重则鞭抽棒击，乃至不给饭吃。但是，为了生活，可怜的王彩春还是压着心中的怒火，在闷热的车间里煎熬。后因“得罪”老板被解雇回家。贫困饥寒又迫使他度过了6年的长工生活。王彩春心眼实，干活下力，任凭如此，所得工资微薄，仍要受穷苦的折磨。

童年时的苦难，少年时的坎坷，青年时的长工生活，在王彩春的心灵上打下了深刻的烙印，埋下了对地主、资本家无比仇恨的种子。

壮志铁骨

1941年春天，冬寒未尽，塘水还覆盖着一层薄冰。在一个月色苍茫的晚上，如豆的油灯在王家茅屋里闪晃着荧荧的弱光，油灯下王彩春正和表舅促膝长谈。王彩春的表舅张吉武，南庄人，共产党员，他十分关心王彩春，经常对他讲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老板、把头欺压剥削劳苦大众的罪恶事实，讲只有穷人团结起来闹翻身才有出路等革命道理。在张吉武的引导下，王彩春参加了农救会，受到革命思想的教育，使他看到了光明，看到了希望。

农救会成了王彩春的主心骨，党的教育增强了他的青春活力。

王彩春和其他农救会员一起散发传单，张贴标语，密送信件，掐断敌人的电话线，为抗日政府抢夺敌人的粮食，狠狠地打击了敌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

国民党鲁苏战区第六游击纵队司令部设在海阳城里（今凤城）。司令秦毓堂是个杀人魔王，他勾结日寇，狼狈为奸，反共反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为了拔掉这个钉子，王彩春接受了传递情报的任务，他化装成卖鱼小贩，进城密送信件。

“干什么的？”敌人雪亮的刺刀对准王彩春的胸口。“给司令部小厨房送鲜鱼的。”王彩春从容不迫地回答。语音未落，一条条活鱼从小桶里摆头摇尾蹦跃起来。王彩春故意把一盒“哈德门”牌香烟掉在地上，秦毓堂的兵贪婪地捡起香烟挥手放行。

王彩春走街串巷明卖鲜鱼，暗探敌情，看在眼里，记在心中，听在耳里，印在脑际。黄昏时分，在街头王梅村的公馆里找到梅村先生，把那封密信交给了他。次日凌晨，王彩春拿着“出入证”坦坦然然走出敌人据点。为迎接家乡的解放，在农会组织的领导下，秘密的革命活动越来越活跃。王彩春积极参加农救会的活动，被本村坏蛋暗报了秦部。不久，王彩春被秦部特工队逮捕入狱。王彩春身陷囹圄，正气在胸。他暗暗发誓：宁肯坐穿牢底，宁肯断头碎骨，决不低头、泄密。所以，对狱吏虐待横眉蔑视，对法官、法警的逼供报之阵阵冷笑；面对严刑拷打铮铮不屈，面对金钱利诱嗤之以鼻。

一无口供，二无实据，再加上地下党组织的积极营救和王梅村先生从中周旋，迫使乡长出保，王彩春被敌释放。

苦干猛练

丹阳驱散漫漫的寒夜，春风吹到留格庄河畔。1942年王彩春的家乡解放了，胜利的喜悦荡起了王彩春的心潮，使他明白只有拿起枪打败东洋鬼子，杀光投降派，彻底打倒剥削阶级，天下的老百姓才有好日子过。于是，他毅然辞别了爹妈，参加了八路军。

胶东军区副司令员吴克华讲：“好战士要思想忠，守纪严，身体棒，枪法准，作战勇敢……”首长的谆谆教导，王彩春牢牢记在心里。

夏天，一丝风没有，火辣辣的太阳把大地烤得滚热滚热，王彩春在树荫下，聚精会神地瞄准，舞枪飞腿猛练拼刺，直至浑身大汗，脑袋晕昏、发胀，还是不住地苦练。

冬天，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地飘洒着，王彩春不畏严寒，苦练到变成了银色世界中的雪人。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千锤百炼成钢。在练兵比武中，王彩春一气连刺1300枪面不改色，大家称赞他是一条铁汉子。比赛射击，王彩春连中十红，参谋长贾苦瑜饶有风趣地夸奖：“像小黄忠百发百中。”

1943年春，驻守在海阳县榆山附近王彩春所在的部队遵照党中央、中央军委精神，在“南泥湾”开荒种田，减轻人民负担，改善部队生活。饱受压迫剥削之苦的王彩春，素具热爱劳动的美德。他在开荒中争先恐后地大干苦干。每次出工须走1.5公里崎岖山路，他总是上山一担粪，下山一担草。开荒中他光着膀子赤着脚，抡着六七斤重的大镢头，默默地苦干。荒山秃坡，碎石满地，荆棘丛生，每开一分荒地要费很大力气，苦活累活王彩春总是抢在前面。不但自己努力完成任务，还帮战友们排除荆棘和硬石。王彩春还主动提出“深刨，细作，增加生产”的口号，大家异口同声地赞成。王彩春干活总是做到“深、细、快”，并超额完成任务，多次受到上级的表扬。一个“向王彩春学习”的活动在全团展开。

有一次，王彩春感冒了，发着高烧仍坚持劳动，连长赵毅让他休息，王彩春恳切地说：“连长，叫我干吧，闲着我难受，猛抡镢头出出汗就好了。”

连长很受感动，却严肃地高声说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命令你休息三天！”

“是！”王彩春举手行了个军礼。

党的温暖，首长的关怀，使王彩春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在休病假当中，他又偷偷地在偏僻的山脚下开了8分荒地，还整平4分熟地种上了蔬菜，补贴了战友们的生活。

王彩春事事跑在前头，样样重活抢着干，所以战友们称他“火车头”。他连休息时间都不肯放过，不是帮炊事员挑水劈柴，就是割些灌木条编筐编篓。由于他思想忠诚，埋头苦干，成绩突出，被评为全营的劳动模范，不久便担任了班长。在王彩春的带动影响下，全排涌现出三个劳动模范。

平时，训练任务不重时，他就带领全班战士帮助群众干活，挑水、推泥、积烘、砍柴、刨地、锄地、扫院子在一次行军休息的短暂时间内，帮助西车格庄的群众割草50多公斤，因此，被群众誉为“爱民模范”。平时，战友的衣服、鞋子破了，他帮助缝补；战友病了，他热情地端水送饭；行军食宿，他烧水给战友洗脚；冬天风雪夜晩，他半夜起身劈柴生火，让战友们温暖入睡……因此又获“爱兵模范”的称号。

浴血奋战

在战火纷飞的峥嵘岁月里，王彩春每次战斗都冲锋在前，英勇杀敌，立下了无数的战功。

1944年，羊郡战斗中，王彩春所在班担任架桥任务。敌人据点外的壕沟深丈余，宽两丈，沟内水深齐腰，水底有“梅花桩”、“铁蒺藜”、“玻璃剑”，徒步渡壕，架桥困难很大。战斗打响后，因敌人密集的火力封锁，几次架桥均未成功，我军伤亡也较重，突击队在壕沟外待命，战士们都急得火燃眉梢。就在冲锋号即将吹响的时刻，王彩春挺身而岀，毅然跳入水中，像一座铁墩肩扛桥板，直立挺拔，使突击队踏着桥板渡过桥去，迅速冲入敌阵，全歼守敌。沟内的斑斑血痕随水漂流，但王彩春的脸上却荡漾着胜利的喜悦。

祁格庄战斗中，王彩春带领全班战士，冒着敌人猛烈的炮火跳下壕沟，踏着深深的泥水托起桥架，铺上桥板，部队顺利地渡过了敌人自称为“天堑”的护城河。在史家疃战斗中，王彩春和全班战士被包围在一个高地上。他临危不惧，沉着迎战，枪无虚发，毙敌6名，又趁敌不备，一枪将敌军营长打死。敌人恼羞成怒，疯狂咆哮，以三倍的兵力从四面扑来。在这次短兵相接的格斗中，王彩春中弹负伤，血透戎装，但他锐气不减，拼命杀敌，给敌人以重创，带领战士们冲出包围圈。凯歌声中，王彩春班获全营“先锋班”的光荣称号。

小院战斗中，王彩春班担负第一梯队——破除敌人据点外围障碍的任务。在我军冲锋前的关键时刻，王彩春挺身而出，冲向前去，挥刀砍断铁丝网，扫清了障碍，给部队开辟了通路后，又主动加入了突击队，同大家一起杀进据点，消灭了敌人，取得全歼敌人的胜利。

在大大小小的多次战斗中，王彩春出色地完成了13次架桥任务，荣膺全营“架桥模范”、“战斗模范”称号。

王彩春的英雄事迹，随着张张捷报飞传胶东大地。

英勇牺牲

1945年2月21日晚，讨伐赵保原部战打响后，万第据点外围的碉堡基本扫除。据点西南面的高地，占有重要战略位置，赵保原称之“万第南大门”。12日早，赵匪组织部分兵力，在轻重火力的配合下发起冲锋，妄图夺取这一高地，控制万第据点，守住逃窜的大门。王彩春所在连奉命黎明前进入阵地阻击敌人。王彩春带领全班战士坚守在主阵地上严阵以待，准备迎头痛击敌人。早上7点钟，敌人冲锋开始了，炮火异常猛烈。王彩春沉着迎战，连续打退敌人两次反扑后，战场上异常平静。这平静意味着更激烈、更残酷的拼杀即将来临。一场严峻的考验摆在面前。王彩春抓紧这短暂的战斗空隙，带领战士一面抢修掩体，一面将拉出半截弦的手榴弹成束地摆在阵地前沿，并与战友们共同发誓：“人在阵地在。”上午10点钟，敌人一阵猛烈的炮火过后，敌兵在敌军官的督战下，开始了第一次冲锋，来势凶猛。王彩春命令战士：“沉着！”敌人一步一步地接近了，“打！”一排排手榴弹扔向敌群。王彩春带领战士们跃出掩体，“冲啊！”敌人又一次以失败告终。但在这次冲锋中，王彩春却不幸中弹牺牲了，年仅23岁。

王彩春牺牲了，指战员们悲愤至极，他们把哀痛压在枪膛上，把仇恨凝在刀尖上，英勇地杀向敌人，最后取得了战斗的胜利。

唐王山轻松垂泪，蒲莱河流水悲咽，海阳县抗日民主政府，在王彩春烈士故乡召开了追悼大会。在松柏扎成的会台上，王彩春烈士的遗像端挂中央，两侧垂联：

血泪铸就钢铁骨

战火炼成英雄魂

哀乐奏罢，胶东军区政治部主任袁嘉庆恭读悼词，表彰了王彩春烈士生前的功绩。胶东行政公署主任曹温之代表胶东区党委庄严宣布：追认王彩春烈士为胶东军区“特等劳动模范”，并将他的故乡——大庄村，改为“彩春泊”。

1945年，王彩春烈士的忠骨移于英灵山烈士陵园，与任常伦、王克山两位英雄合冢为“三英墓”。

英雄浩气长存，

墓碣光照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