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大王马立训

李乐三

在我珍藏的影集里，有一张早已发黄的二寸照片，照片上有一位手持“三八”大盖枪，身着八路军服，浓眉大眼，魁梧英俊的年轻战士——他就是抗日战争时期威震敌胆，誉满鲁南的一等战斗英雄，“爆炸大王”马立训同志。四十年来，每当我回忆起硝烟弥漫的战斗岁月，马立训同志的英雄形象便浮现在我的眼前。

马立训同志是山东省淄博市淄川区于家庄人。一九二○年出生在一个贫苦的矿工家庭里。祖父和父亲长年劳累，在当时叫作“大荒地”的洪山煤矿做工，受尽了中日资本家的残酷压榨和剥削。立训十二岁那年，年迈的祖父活活惨死在资本家的皮鞭下。不久，他的父亲又因坑下“冒顶”压死在煤窑里。为了糊口，年幼的立训泣血饮泪，只得来到吞噬人命的煤窑里做苦工，肩负起全家人沉重的生活重担。不久，马立训又被国民党的土顽部队抓去当了兵。但是，饱尝欺凌之苦的马立训，恨透了日本强盗和国民党反动派，不甘心与土匪兵痞为伍，时时刻刻都想脱离那罪恶的狼群。

一九四○年一月，马立训所在的土顽部队在博山小田庄一带被我军消灭，具有一定爱国热忱和阶级觉悟的马立训被解放入伍，编入山东纵队第四支队三营十二连，接着他被选去学习了一段时间的工兵。同年五月，十二连由博山县太河镇调往莱芜县桥店，整编为四支队三团一营一连。在连队领导和战友们的帮助下，马立训同志很快成长为一名思想觉悟高，军事技术好，作战机智勇敢的优秀战士。

同年十月，部队奉命由泰山区调到沂蒙山区。部队来到沂蒙地界，奉命拔掉抗日根据地内的敌人据点。为了攻克这些据点，挑选了部队最勇敢的战士组成精干的小分队，采用夜间偷袭的战术，出其不意地消灭敌人。马立训第一个报名参加了小分队。他先后与战友们攻克了小塘岗、小红山、半边寨、油篓崮、小田庄、周家崮等险要据点。特别是在拔除青驼寺据点的战斗中，马立训手提浇上火油的公鸡，冒着敌人的炮火，冲到据点的围墙下，然后点燃“油鸡”，用力抛进敌人的据点。顿时据点内烈火熊熊，敌人惊慌失措，四散奔逃，把据点丢给了我们。在开辟蒙山根据地的一次战斗中，马立训舍生忘死，冲锋在前，表现出超人的机智和勇敢，赢得了领导的信任和战友们的敬慕。

一九四一年三月，敌人调集大批部队向我中心根据地“扫荡”，我军分左、中、右三路向敌人发起攻击，彻底摧毁了敌人在临沂、费县边界设立的三道封锁线，拔掉了汤头、尖子山汪沟、沙沟之敌人据点。在攻打汪沟敌据点时，马立训参加了突击队。他和战友们冒着倾盆大雨，从汪沟围墙西南角登梯冲进庄内，与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巷战，全歼敌人一个中队，缴获捷克式轻机枪挺。战后，上级将这挺轻机枪交给马立训所在班使用。从此，马立训成了“机枪迷”，没白没黑地操练，很快掌握了射击要领，并且能独立排除故障。

这年五月，驻沂水县的日军出动了七百多人到我根据地朱宝庄抢粮，上级命令我一、二连反击敌人。战斗打响后，机枪手刘淑铭同志不幸中弹牺牲，马立训同志立即接过机枪向敌人猛烈扫射，把敌人的火力压了下去，掩护部队胜利冲进朱宝庄。在与敌人展开巷战时，马立训同志机智勇敢地把机枪架在墙头上，居高临下，打得敌人哇哇乱叫，抱头鼠窜。这次战斗，毙伤日军一百余人，大灭了敌人的威风，鼓舞了根据地广大军民的斗志，马立训在这次战斗中立了大功，战后被任命为机枪班长。

七月，部队奉命挺进蒙山。当时日寇已在我根据地周围安下了许多据点和碉堡。敌人的严密封锁，切断了我军和地方群众的联系，造成了部队给养、医药供应上的极大困难，面对这一严重情况，马立训和机枪班的同志们割草、抬石头，搭起了一间小房。没有粮食吃，就挖野菜充饥；没有煮饭的锅，就用脸盆代替；鞋穿破了，就自己动手缝补。火热的革命熔炉，艰苦的斗争生活，使马立训锻炼得更加坚强。

为了粉碎敌人对蒙山的封锁，上级决定与敌人展开针锋相对的斗争。岳家村据点离我军最近，威胁最大，上级命令我部首先将它铲除。

当时岳家村据点设有五个大碉堡，四周有坚固的围墙，墙外外有壕沟，鹿砦等防护设施，可谓“坚不可摧”。为了拔掉这一据点，团首长号召部队学习研究爆破技术，用炸药摧毁敌人的“乌龟壳”。马立训自告奋勇，和战友赵基本、魏希胜一起，认真研究，仔细琢磨，反复试验。在第一、二次攻打岳家村时，他们把炸药放在瓷罐里，用自制的“土”导火索引爆，结果没有成功。后来，马立训提出用破布和麻袋片包紧炸药，再把手榴弹和炸药捆在一起，用木棍竖到敌人的碉堡下。这个用手榴弹引爆的想法一提出，立即得到团首长的赞同，当即叫通信员拿来两条缴获敌人的破军毯，然后裁成四块，捆了四个炸药包。当天晚上，部队对岳家村据点发起了第三次攻击，在火力的掩护下，马立训双手抱着炸药包，机智勇敢地冲到鹿砦下，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敌人的鹿砦飞上了天。马立训怀着兴奋的心情，紧接着抱起第二包炸药，炸开了据点的围墙。马立训越战越勇，从战友手中接过第三包炸药，冒着滚滚硝烟，冲向敌人的碉堡。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碉堡和里面的敌人一齐坐了“直升机”。战友们呐喊着冲进了岳家村，全歼守敌一百多名。马立训成为全团干部战士称赞的第一名爆破手。

一九四二年春，部队奉命开辟鲁南根据地。当时，鲁南环境比蒙山更艰苦，更复杂。在攻克南大顶、孙徐、石家楼等据点的战斗中，马立训同志总是手提炸药包，冲在最前头，摧毁了敌人道道鹿砦和许多碉堡。在攻打号称“铜墙铁壁”的孙徐战斗中，他首先用炸药炸开一个突破口，保证了部队的顺利突击。他又接连爆破了敌人四个碉堡，歼灭了六十名伪军。

马立训在实战中，勇敢机智，刻苦钻研，不断改进爆破技术，出色地完成爆破任务，被领导和同志们称为“开路先锋”。特别是在歼灭惯匪刘黑七（本名刘桂棠）的战斗中，马立训更是大显身手。一九四三年十一月，攻打刘黑七的战斗开始了。马立训所在的团担负着攻打刘黑七老巢——柱子村的战斗任务。柱子村是刘匪苦心经营的一个最坚固的堡垒，刘匪的司令部和主力部队都在这里。整个村子有两道围墙，均有一丈多高，三尺多厚；围墙四周筑有突起的炮楼，刘黑七自称柱子村是“铜帮铁底”，“万无一失”。

同年十一月十五日，部队带着捆绑好的大小炸药包，抬着云梯，急行军八十里，于当晚九点运动到柱子村外围一片洼地隐蔽待命。战斗打响后，一连连长命令“偷爆”，马立训抱起炸药包，“嗖”地跳出掩体，借着夜色迅速地向前冲去。围墙上的敌人发现后，立即开火，子弹像雨点般地向他射来。但他毫不畏惧，机智地滚进围墙下的一条小沟里。他借着火光向围墙看去，经过观察决定将爆破点选在碉堡与围墙的结合部，这样既能炸开碉堡，又能将围墙炸开缺口。待他选准爆破点后，便抱起炸药，跃出小沟，灵活地运动到围墙下，将炸药包竖在爆破点上；并迅速拉开导火线，随即滚进身边的沟里。一声巨响，敌人的碉堡被炸掉了一半，围墙也炸开了一个缺口，部队趁机发起冲锋，迅速突破了第一道围子的防线；经过一场激烈的巷战，刘匪全部退进了第二道围子里。二道围子的工事比第一道围子还要坚固，刘匪妄图负隅顽抗。马立训奉命对围子东门实行爆破，他冒着敌人的炮火，迅速将炸药包送到了东门，接着一声巨响，东门被炸开了，趁着硝烟弥漫，部队发起冲锋。这时刘匪在慌乱中纠集了百名土匪，怪叫着从缺口冲了过来。马立训眼疾手快，立即将随身携带的小炸药包连续投向敌群，炸得土匪鬼哭狼嚎，血肉横飞，其中一个炸药包炸得敌人的马棚着了火，顿时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百余匹受惊的战马狂嘶乱叫，挣脱缰绳，四处狂奔。刘黑七的老巢顿时乱作一团，溃不成军。我军越战越勇，直捣刘匪司令部。狡猾的刘黑七见势不妙，带着他的护兵仓皇逃命，后被我军战士击毙，战斗取得全胜。消息传开，鲁南地区的人民奔走相告，拍手称快敲锣打鼓，鸣放鞭炮，庆贺铲除刘匪的巨大胜利。在这次战斗中，马立训炸毁敌人碉堡、围墙，为部队立了大功，被誉为鲁南三团的一门“神炮”。不久，他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被提升为一连二排排长

一九四四年八月，山东军区召开隆重的英模大会，马立训同志出席了大会，并在会上介绍了他的英雄事迹。山东军区司令员罗荣桓、政治部主任肖华等首长亲切接见了他，大会授予他“一等战斗英雄”和“山东爆炸大王”的光荣称号。

一九四五年二月，上级命令攻打泗水城，马立训所在的一营担负着主攻西门的战斗任务。

泗水城是座古城，四周是又厚又高的围墙，围墙上筑有许多炮楼。为了完成这次战斗任务，我军选择了两个突破点，同时突击。当我军迅速攻进城门时，只见马立训端着机枪冲在最前面，与战友一举占领了泗水守敌荣子恒的司令部，荣子恒在狼狈逃跑时，被当场击毙，其余的敌人都纷纷逃到伪县府内一个核心大碉堡中。这个碉堡有四层楼高，构筑坚固，日寇指挥官石川、顾问泽金见、伪县长李香亭、汉奸队长孔运谦等二百余人龟缩在里面，企图负隅顽抗。为了攻克这座碉堡，将日伪军一网打尽，王吉文团长亲临指挥，由营长带领马立训爆破组在月光下勘察地形，选择好爆破点，决定从碉堡西北角进行爆破。当第一名爆破员抱着炸药包刚刚冲到碉堡附近的开阔地时，就被敌人的火力击中，倒下去了。马立训立即跃出掩体，飞速冲上前去，接过六十多斤重的炸药包，冒着敌人的枪林弹雨向碉堡冲去。他时而跃进，时而卧倒，忽东忽西，曲线前进。同志们望着他的身影，都为他捏着一把汗。突然，在敌人密集的扫射之中，马立训倒下了。营首长和同志们的心骤然紧缩起来。正当大家焦急不安，准备再派爆破员接替时，马立训同志却飞速跃起，接近敌堡，安放好了炸药包，刹那间，一声巨响，只觉得地动山摇，敌人坚固的大碉堡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日伪军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得魂飞魄散，晕头转向。我军趁着硝烟冲进了炮楼，日寇指挥官石川被我军战士当场击毙，伪县长李香亭、汉奸队长孔运谦等人全部被俘。泗水城解放了！山东军区首长罗荣桓、黎玉、肖华通令嘉奖了参战部队。马立训在这次战斗中又立了大功。

离泗水城九十里的庞庄据点，守敌是伪军师长刘风林，他听到泗水城被我军攻克的消息，吓破了胆，他命令部下抓了三百多名老百姓拆民房砍树木，沿庞庄筑起了一道三丈多高、一丈多厚的“土围子”，并在围子四周挖了一条大壕沟，沟内放满了水，架起了吊桥，壕外边又加了一道鹿砦，刘风林自鸣得意，认为对付“神炮”万无一失了。

五月的一天晚上，刘风林正做着黄粱美梦，马立训已带领爆破组潜伏到他盘踞的据点附近。借着夜色，马立训的爆破组首先炸开了敌人的鹿砦，接着，马立训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身把炸药放到了门楼下，又一声巨响，门楼上的敌人连同半个门楼飞上了天。刘风林自封为“铁打的庞庄”，顷刻间被“神炮”打成了“豆腐渣”。

敌人的据点一个个被轰开，“神炮”的传说也越来越神奇了，日军、伪军闻之无不胆战心寒。临沂西部的顽军司令王洪九秉承日军主子的旨意，到处张贴布告，通缉“神炮”。布告上写道：“凡缴获‘神炮’者，重赏大洋五百块”。王洪九还派出密探四处探听，当得知八路军的“神炮”姓马时，下令各据点把姓马的老百姓都抓起来审查，结果也没审查出一个“神炮”来。王洪九又下令各据点加固工事，对付“神炮”。他还把自己盘踞的寿衣庄据点的围墙筑成双层，墙脚下堆有很厚的积土，改造地形，使之形成斜坡，妄图使我们的爆破难以生效。马立训针对这一情况，很快想出了 “空爆”法：把炸药包捆在云梯上，专炸敌人碉堡的上部。他的意见，立即得到了领导的支持。为了确保“空爆”成功，营里组织了火力组和投弹组进行掩护。马立训带领十二名同志，抬着云梯和炸药，冲到了敌人的炮楼下，他紧紧地握住云梯上支撑杆，将云梯捅向炮楼，拉开由绳子连接的导火线…… “轰”的一声，只见尘土飞扬，炮楼却纹丝没动。“空爆”没有成功。原来，由于炸药太重，云梯倾斜了、炸在了炮楼底部的积土上。马立训和爆破组的同志们撤回以后，对“空爆”进行了改进，在云梯上增加了两条支撑杆。他们又一次冲向炮楼，马立训指挥战友们将云梯牢固地支撑在炮楼上，只见他猛地一拽导火索的拉绳，接着一声惊雷，炮楼被炸开了个大窟窿。敌人被炸得死的死，逃的逃，寿衣庄据点被攻克了。

战斗刚刚结束，马立训所在营又奉命赶到沙沟崖，配合兄弟部队作战。沙沟崖是王洪九的又一个重要据点。马立训带领爆破组再次采用空爆的办法，连放三炮，将沙沟崖东南角的炮楼炸开，使部队迅速突进，夺取了攻克沙沟崖的胜利。

一九四五年八月，三团奉命攻打滕县阎村据点，为我军胜利大反攻扫清障碍。当时，顽匪申从周在阎村驻有一千五百余人，并修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这次担任爆破任务的重担又自然地落到了马立训和他领导的爆破班身上。

八月三日，攻打阎村的战斗一打响，马立训带领爆破班冲锋在前，接连炸毁了阎村外围两道壕沟的地堡。但是，由于当时正值酷暑季节，雷雨不断，给我军的突击带来极大不利，战斗一直持续到八月五日，仍未攻克。晚上九点，马立训带领一个爆破组对东南炮楼实行爆破，一举成功，炮楼被炸开了一个缺口。他随即率领二排全体战士向被炸开的炮楼缺口冲去，不幸被敌人的子弹射中胸部，倒在血泊之中。营里的几位负责同志听到马立训负伤消息后，立即赶到现场。在月光下，他脸色苍白，鲜血染红了上衣他看到大家，后以激动而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道：“碉堡炸开的缺口太小……不能冲锋！”话音刚落就停止了呼吸。人民的好几子、年仅二十五岁的革命战士马立训同志壮烈牺牲了。

马立训同志牺牲的消息一传开，全团指战员无不感到悲痛万分，大家怀着对敌人的满腔怒火，决心为马立训报仇。随即向敌阵地发起了总攻击，以摧枯拉朽之势，迅速攻克了阎村，全歼守敌，并活捉了伪顽司令申从周及其参谋长马光汉。

战斗结束后，部队为马立训同志举行了隆重的追悼大会，沉痛悼念这位南征北战、功绩卓著的战斗英雄。《鲁南时报》刊登了悼念马立训同志的文章，对他的英雄事迹和革命精神给予了高度评价。为了纪念马立训同志，鲁南军区命名马立训所在的二排为“马立训排”阎村为“立训村”。

马立训同志永远活在鲁南和淄博人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