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魂

民族魂
历史英烈应被永远铭记!

回忆我的母亲江衍红

更新时间:2022-04-16 11:32:09点击:

回忆我的母亲江衍红

乔中阶

我母亲江衍红烈士,是山东泰安县人,出生在一个中农家庭。母亲为人耿直,性格刚烈,从小不畏豪强,敢于斗争。在党的指引和教育下,她由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成长为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一九四八年五月十三日,她为了传递组织交给的重要情报,冒险进城,完成任务后,不幸被捕,惨遭杀害。时年四十七岁。

一九三八年一月一日,泰城沦陷后,母亲带领我们全家,避居乡间外祖父家。外祖父江居东,是位乡间的老中医,是一个爱国家、爱民族的知识分子。鉴于国民党的腐败无能,节节败退,他忧国忧民,无时或已。对于我党我军则心向往之。这对我母亲起到了潜移默化的作用。

一天晚上,八路军四支队司令员洪涛带领几个同志来到外祖父家。在一间昏暗的屋子里,我的母亲和几个舅舅围坐在周围,倾听洪涛讲解抗日救国的道理。他说:“党中央、毛主席号召全国人民组织起来,建立和扩大抗日武装,开展游击战争,就一定能够打败日本侵略者。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有志气的中华儿女,应踊跃地参加八路军,奔赴抗日前线,与日寇血战到底,把日本侵略者赶出中国!”洪涛同志的话,像一把火炬,照亮了所有在座的人们的心,驱散了母亲久久凝聚在心头的乌云。我的几个舅舅和表哥、表姐,在徂徕山起义的壮举和洪涛同志的教育下,在外祖父的鼓励和支持下,先后离开家乡,参加了八路军。他们的行动,在母亲的心里掀起了阵阵波涛,于是她决定“送子参军”。那时我大哥尚未成年,有一天,我母亲向我大哥乔中均说明了她的想法,大哥听后,非常高兴,当即说:“娘,我今年都十六啦,怎么还小呢?你不是常讲岳飞精忠报国的故事,要我们学岳飞吗?娘,我一听说参加八路军打鬼子,浑身都是劲!”接着,母亲说服了父亲、外祖母,在那烽火连天、硝烟弥漫的年月,毅然把自己的第一个儿子送去参军。

这年春天,日寇以数万兵力,向我沂蒙山区扫荡,实行“三光”政策,企图扑灭抗日的烈火,但遭到我抗日军民的英勇抵抗,给敌人以重大杀伤。鬼子扫荡以失败而告终,于初夏狼狈逃回泰城。在这场反扫荡战斗中,我的表哥不幸英勇牺牲。表哥的牺牲,母亲极为悲痛。她拭去两行热泪,斩钉截铁地说:“血债要用血来还!现在,部队一定更需要人,我家老二也不小了,让他也参加八路军吧!”就这样,那年仅十五岁的二哥,又被母亲送去参了军。

一九四四年春,敌人又一次扫荡失败,狼狈逃回泰城。这时由于生活和母亲的工作需要,我家已回到泰城居住。敌人在乡下抓了许多无辜的老百姓,一根绳穿着十几个人,当作“俘虏”押回。其中有一个“俘虏”趁敌不备,挣脱绳子,溜进了小胡同,正好遇着我母亲。他说:“大娘行行好,快救我一救!”母亲一见来人模样,心中就明白了八九。她立即把那人藏在我家屋后的暗沟里。不一会,两个鬼子端着明晃晃的刺刀追赶而来,母亲若无其事地坐在门口做针线活。两个鬼子杀气腾腾地把刺刀朝我母亲背后的大门咚地刺去,连声追问“土八路的,看见没有?”母亲灵机一动,顺手向北一指,两个鬼子直向北边追去。待鬼子队伍完全过去之后,她才把那人叫出来,又包了一卷煎饼递给他,说:“你快走吧,快去逃命!”那人接了煎饼,千恩万谢地逃出了虎口。

这年春天,我家已断粮数日,只好采摘槐豆、杨叶充饥,全家人的脸都浮肿起来。偏巧这时,母亲又生了一个女孩。外祖母知道我家断粮,就给送来了半布袋粮食。母亲舍不得煮一顿稀饭吃,哪还有奶来喂婴儿,所以我的这个妹妹出生不到七天就饿死了。小妹妹还没有掩埋,母亲就指着布袋对我说:“你把粮食倒一半给你薛爷爷送去!”

我看着母亲浮肿的面孔,看着用破草席裹着的小妹妹,看着那半袋粮食,不禁放声大哭起来。我困惑不解地问母亲:“人家生小孩都吃红稠饭,你怎么一顿稀饭也舍不得吃?小妹妹饿死了,我们也天天饿着肚子,怎么还把这点点粮送给人家呢?”母亲含着眼泪,抚摸着我蓬乱的头发,非常难过地说:“不是娘疼你吃,不让你吃饱,你薛爷爷已经三天没有吃一点东西了。我们少吃一口,也不能让你薛爷爷饿死,他是我们的亲人啊!”

原来薛爷爷是徂徕山茅茨一带的人,因为他的儿子是八路军的营长,鬼子就以匪属的罪名把薛爷爷逮了去,严刑拷打。薛爷爷已是年过六十的人,哪里还经得住敌人的百般折磨,没多久就气息奄奄。敌人怕他死在狱里,没了人质,就让他保外就医,住在我们隔壁。母亲知道后,不避嫌疑,时常去安慰和照顾老人。

母亲不仅照看薛爷爷,而且也学会了做瓦解敌军的工作,看管薛爷爷的一个伪军班长是泗水人,看样子比较厚道,当母亲了解到他是被抓来当的伪军时,就对他进行“中国人不打中国人”的爱国主义教育。这个伪军终于觉悟,经常把敌伪换防、武器配备等情况,告诉母亲,母亲及时地把这些情况转告给来我家的“客人”。后来,这个伪军在一次战斗中,带领一个班的伪军士兵向我八路军投诚了。

母亲对党所交给的每一项任务,总是千方百计地设法完成。母亲除了掩护我来往的地下工作人员,搜集敌人情报外,还常常为八路军购买药品、钢笔及油印用品等物。有一次,母亲弄到一批针药,药商非要现钱不可。母亲知道这是抗日战士急需的药品,她东挪西借,钱还是不够,药到不了手。地下党组织的钱一时也不凑手,母亲非常焦急,最后把自己最心爱的、也是唯一的耳环子摘下来卖掉,才凑足了钱,把这批针药买下,及时地送到抗日前线。

一九四四年秋天,党为了瓦解伪军,扩大抗日力量,决定通过母亲请父亲带着我们一个同志,打入伪军胡鼎三部。胡鼎三是泰城人,曾和父亲同过学,年轻时两人交往密切。后来,胡鼎三投考了黄埔军校,参加了国民党,“七·七”事变后,他当了汪伪团长兼潍县公安局长。父亲的任务,就是把那位同志介绍到胡鼎三部任职,并力争说服胡鼎三不要与八路军发生摩擦,不要杀害被俘的抗日人员。

父亲生性文弱,对完成这项任务犹豫不定。母亲明知任务十分艰巨,而且还有一定的危险,但她基于对党的忠诚,还是再三劝勉、鼓励父亲前去。他帮助父亲出主意、想办法,分析有利条件和可能出现的困难及解决办法。临行前,母亲陪同父亲,拜访了当时仍在泰城的胡鼎三的母亲,以旧日情谊,打动胡的母亲修书一封,叮嘱她的儿子对我父亲好好照顾,好好安排,我父亲到后,胡鼎三果然对我父亲和那位同志都以礼相待做了安插,从此,在胡部我们建立发展了党的地下组织。

在我地下党的耐心争取和教育下,胡表示不与八路军发生摩擦,不杀害被俘的抗日人员。父亲在初步完成任务后,返回泰城家里。一九四五年八月,鬼子投降,蒋伪合流,胡鼎三摇身一变,成为“国军”。这时,胡部一个营长,由于不满胡继续压迫人民,不愿反对八路军,在我兵运同志的影响下,毅然率部起义,投奔了我八路军。

这下可激怒了胡鼎三,他们狗急跳墙,就在这年腊月初八,天还未亮,一群国民党匪徒,端着明晃晃的刺刀闯进我家。一个穿便衣的坏家伙指着我父亲说:“这就是奸匪乔荐秋!”接着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把我父亲五花大绑押着走了。我和妹妹吓得蜷缩在一边,哭也不敢哭,母亲却非常镇定,她一面整理着被砸烂了的桌椅、瓢盆,一面对我说:“快去告诉你老娘,就说家里出事了,你爹被捕了!”

从那以后,我们全家都被监视起来了,行动很不方便。过了几天,有人送信来说,国民党反动派不仅要杀害我父亲,还要向我们母子三人下毒手,让我们赶快离开泰城。母亲得知这一情况后,心情十分沉重,她惦记着被捕的父亲,更担心的是害怕我和妹妹再落入敌人的魔掌。母亲想和我们一块逃出城去,但狡猾的敌人已盯着我们母子,一块逃走已不可能。在这白色恐怖、处境极端困难之际,母亲对我说:“你自己先走吧,逃出城后,叫你老爷把你送到解放区,找到你舅舅和哥哥,和他们一起当八路军。”

母亲把水桶和钩担拾掇好,又叮嘱说:“别害怕,要和平常去挑水一样,你是个孩子,城门口的敌人不会注意你!”我一面听,一面挑起水桶。那时,我虽然才十三岁,但现实的教育,已深深地使我知道应该爱什么,恨什么,我暗下决心:“我决不害怕这些国民党遭殃军,我当了八路军战士,一定要把他们消灭掉,再不受他们的欺侮!”我含着热泪,离开了母亲和妹妹,混出城后,在外祖父的帮助下,到了解放区,见到了舅舅和哥哥,参加了革命队伍。但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次仓促间的离别竟是和母亲的永诀啊!

在我逃出城后不久,母亲和妹妹在地下党的帮助下,也几经周折逃出了泰城。国民党反动派对我家恨之入骨,立即把我家洗劫一空,大门上贴了封条。不久,父亲在党的营救下,也终于逃出了虎口。这时由于国民党反动派在积极组织内战,母亲也积极参加了党的工作。

日寇投降后,泰城在一九四六年夏第一次解放。母亲被选为城关区妇救会主任。她在斗地主,分田地的斗争中,勇敢坚定,起了很大的作用。恶霸劣绅李庆松,在国民党和敌伪统治时期,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号称“日本皇上”。有一年,他一把火将在岱庙周围居住的贫苦棚户统统烧掉,害得十几家棚户流离失所,无家可归。他怂恿他的儿子李森林杀害革命干部、烈军属十余人之多。对这样一个罪大恶极的恶霸,人们早已恨得咬牙切齿,但由于敌人长期的反动宣传,蒋匪军虎视眈眈,不断窜犯,再加李庆松的两个儿子当时都逃往济南,干了还乡团,乡亲们害怕“变天”,因此,群众一时发动不起来。这时,在政府领导下,母亲挺身而出,找到苦大仇深的徐大娘,启发她回忆李庆松霸占她家宅基,逼得她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悲惨遭遇。找到李大叔揭发控告李庆松领着鬼子把他儿子抓去,下了东北煤窑,至今生死不明的罪恶。她挨门逐户,分头发动,在她的带动下,群众终于发动起来了。控诉大会上,人们纷纷上台揭发、控诉李庆松一贯鱼肉乡里,横行霸道的罪行,人们像开了闸一样把埋藏在心底的苦水全部倾诉了出来。在乡亲们强烈要求下,处决了恶霸李庆松,为乡亲们报了仇。

正当人们欢欣鼓舞的时候,蒋介石仗着美帝撑腰,向解放区发动了全面进攻。党和政府号召人民参军支前,保卫胜利果实。这时母亲又投入到轰轰烈烈的动员参军工作中去。大批有志男儿纷纷报名参军,母亲像对待自己的亲人一样,把一朵又一朵的大红花戴在他们的胸前,欢送他们奔赴前线。

战争逼近了泰城,敌机狂轰滥炸,火炮在耳边回响,人们的心情紧张忧虑。这时,母亲的工作更繁忙了,她日夜不停地操劳,白天做军鞋、筹军粮、照料伤病员,组织烈军属暂时撤离泰城,晚上还要到区上开会,研究布置对敌斗争。紧张的工作使她明显地消瘦了,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同志们劝她注意身体,她却说:“情况紧急,大敌当前,要抓紧时间为党多做工作!”

在两年多的解放战争中,母亲始终没有离开过故乡。她和许多男同志一样,坚持在农村与敌周旋、斗争。她根据工作需要,有时化装农妇,潜入敌区,了解敌情,传递书信;有时为伤病员洗衣喂饭,照料随军烈军属中的老人和孩子。她做了大量的工作,赢得了同志和乡亲们的尊敬和信赖!

一九四八年五月,解放军在各战场上,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泰城的敌人已陷入我军包围之中。由于军情急需,在五月十三日这天,母亲接受了县委指示,要她把一封十分重要的信件送进城里。临行时,区委书记陶化民,军区李参谋告诉母亲:“我军马上要解放泰城,城里的敌人在做垂死挣扎,到处抓人,筑工事,杀害无辜市民,一路上要多加小心!”母亲一面听区委书记的嘱托,一面把信卷成纸卷儿小心翼翼地别在发簪里面。这些天来,大军云集,捷报频传,包围泰城的人民解放军,驻满附近大小村庄;支前的民兵民工,川流不息地运着粮食弹药;各村的妇女们日夜不停地碾米推面,蒸馒头,烙煎饼,到处是一片支前杀敌的景象,到处是一派胜利的喜悦。饱经战争风霜的母亲,这时身体虽然有些消瘦苍老,但斗争意志却锻炼得更加坚强,斗争经验更加丰富,她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希望。

母亲整理好衣服,挎上小包袱,领着妹妹进了泰城。几经周折、终于胜利地完成了任务。不幸的是,在返回途中经过市场时,被敌人发觉。一个还乡团从背后抓住了母亲,他恶狠狠地说:“回过脸来,看看还认识我吗?”母亲沉着镇静地转回身,轻蔑地打量了那个坏家伙一眼,愤愤地说:“认识你,扒了你的皮也认识你,要不是你逃到济南干了还乡团,也早和你老子一块喂狗啦!”原来这个坏家伙,就是恶霸李庆松的大儿子李森林,是还乡团的头子,光他亲手杀死我村干、军属就有十三人。他是一个两手沾满人民鲜血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他见我母亲威武不屈,狠狠一拳,鲜血立即从母亲的嘴角流出。几个匪徒把母亲捆绑起来,押向还乡团部。这时,我八岁的妹妹,惊恐万状,在后面哭喊着紧追不舍,幸亏一位赶集老人把妹妹拦住说道:“孩子,不要追赶妈妈了,你让他们逮住,也会要命啊!”老人趁混乱之机,把妹妹送出城外。当敌人发现母亲领着的女孩不见了,他们四处搜寻,毫无踪影,只好作罢。黄昏以后,藏在城外麦地里的妹妹,才疲惫不堪地摸回外祖父家,幸免于难。

母亲被押到金星路二号还乡团部,在一间阴森森的屋子里,李森林等十几个匪徒,一个个杀气腾腾。李匪开始对母亲审问:“咱们两家有什么冤仇,你领着那些穷小子分了我家的房子、土地,还杀死我父亲?”

“咱们两家没有仇恨,可是你老子是大恶霸、大劣绅,他罪大恶极,受到人民的处决,是罪有应得!”

“你的男人、儿子都干八路?”

“对,我的儿子参加八路军,为的是打鬼子,打蒋介石。他们不抢、不拿,不像你们这帮土匪,到处杀人放火。”

“住嘴!他们现在哪里?”

“就在城外,城外遍地都是解放军!”

“哼哼!”李森林狰狞地说:“你没想到会落到我的手里吧!”母亲轻蔑地回答说:“有本事和解放军打去,拿我一个老婆子耍威风,算什么能耐!”

审问终于接触到正题,李森林厉声问:“你这个老妖婆进城干什么?”

“泰城是我的家,兴你们在这里横行霸道,就不兴我来吗?”母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匪等打昏过去。当母亲刚刚苏醒时,李匪再一次追问。“我问你进城来干什么?和谁接头?”

母亲咬紧牙关,轻蔑地瞧着他们。

“你不说,就甭想活着回去!”

丧心病狂的李森林命令匪兵将母亲的上衣撕去。

“你们这些无耻的畜牲!”母亲愤怒地咒骂敌人,她倾注全身力气朝墙撞去……

母亲撞昏又苏醒,李匪见治不服我母亲,暴跳如雷,下了毒手,残忍地割去了母亲的乳房,母亲又一次倒在血泊中。

母亲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在血泊中怒睁双眼,指着李森林说:“你们这群土匪,你们能杀死我一个人,但你们不是解放军的对手。你们的日子长不了啦,早晚要落个可耻的下场!”

面对母亲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革命气节,李匪森林吓得胆战心惊,同时,也更加穷凶极恶,露出他的狰狞面孔。在他的指挥下,几个匪徒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刺向母亲的腿部、腹部和心脏……

鲜血染红了大地,一颗火热的心在泰城解放前夕献给了人民。英雄的母亲倒下了,但作为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却永远矗立在人们的心中。母亲为了革命,献出了自己的儿女,又英勇地献出了自己的生命!

今天,我们悼念革命先烈,缅怀革命先烈的丰功伟绩,正是为了踏着他们的血迹,学习他们的革命精神,在向“四化”进军的航道上奋勇前进!

(原载《徂徕烽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