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怀念她

——忆辛锐烈士

徐兴沛

每当我踏着晨光走向办公室的时候，或当我和亲人一起散步游玩的时候，我常常想起我的好领导、好战友——辛锐同志。她为了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为了今天的幸福，英勇地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一

辛锐，祖籍是山东省章丘县辛寨人，后搬到济南。一九一八年，她出生在一个资本家家庭里，父亲辛葭洲是位进步人士。抗日战争爆发后，辛葭洲为救国难，积极从事抗日活动，他的家成了我党我军的联络点。以后，辛葭洲舍弃家业，亲自到了解放区。辛锐生长在这个家庭，从小就受到了爱国主义和进步思想的影响。她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是个性格倔强，天真热情的女子。上小学时，她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而且酷爱艺术，写得一手好字，画一手好画，并会木刻，十几岁的时候，曾在济南举办过个人美术展览。

一九三八年，她满怀民族仇恨，和妹妹一起跟随父亲到了解放区，参加了革命，同年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就是那年在沂南岸堤认识辛锐同志的。她是当时山东抗日根据地里很有名望的女战士，从外表上看，文静和蔼，但却有着坚定的革命信念和强烈的对敌斗争精神。从年龄上讲，她只有二十岁，却像一位老大姐一样关心帮助同志。那时，她在山东分局给首长当秘书，我当勤务员。工作之余，她常教我识字，学文化，给我讲革命故事，处处像大姐姐一样关心我。时间一久，我就亲切地称呼她大姐。以后，她调到姊妹剧团当团长，我又在姊妹剧团里当了一名小演员，这对于我来说，她既是最直接的首长，又是最亲密的姐姐，也是我尊敬的老师。她经常深入浅出地给我讲一些革命道理，启发帮助我提高觉悟，做好抗战工作。直到辛锐同志牺牲前，她对我的帮助教育一直没有间断过。

二

辛锐同志不但对同志满腔热情，而且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她作风很扎实，处处严格要求自己。党派她去山东省党校学习，她就抓紧时间，如饥似渴地刻苦钻研马列主义、军事知识、群众工作等，以优异的成绩圆满完成了学习任务。党分配她到山东省妇联做秘书工作，到大众日报沂蒙工作团工作，她就高兴地在那里发挥她能写会画的才能。她不知疲倦地宣传演讲，经常画些宣传画，记得有一幅《老王当兵》的画，干部战士看后都拍手叫好。部队没有地图，她就想办法自制地图，供部队作战用。《大众日报》创刊的报头和第一次刊登的毛泽东同志的木刻像，都是她刻的。

一九四一年三月，她担任姊妹剧团团长以后，工作更加积极主动了，处处以身作则，带头实干。她亲自动手编写剧本节目，亲自导演，并登台演出，深受部队和群众的欢迎。

辛锐同志担任姊妹剧团团长时，和山东省战时工作推行委员会副主任陈明同志结了婚。他俩互敬互爱，工作互相支持帮助。后来，辛锐同志怀孕了，她怕有了孩子耽误工作，就自作主张吃了八十片奎宁，结果流产了，致使她的身体受到严重损伤，但她仍拖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工作。

三

一九四一年冬，日寇集中兵力对山东抗日根据地——沂蒙山区大青山地带进行拉网式的大扫荡。

在这次反扫荡中，我们的许多同志英勇牺牲了，辛锐同志身负重伤。十一月十五日晚，当我回到原先的隐蔽点——火红峪房东家时，王照华同志（联合剧团团长）告诉我，大辛同志（即辛锐）受伤了，正在二所（山东抗日纵队第二卫生所）进行包扎，叫我去护理她。听完王照华同志的话，我立即向二所跑去。

到了二所一看，刚刚包扎好的辛锐同志正闭着双眼躺在一块门板上，她双腿被敌人的机枪打断，右膝盖骨全被打掉，左膝盖骨被打掉了一半，小腹部也中了子弹。我鼻子一酸，眼泪唰唰地流了下来，扑上去拉着她的手说：“团长，您受伤了！”她听出是我的声音，慢慢睁开眼，轻轻地一字一句地说：“不要紧——别难过，——小徐。”接着，由四个战士抬着她往山洞里转移。

把辛锐同志送进山洞后，我就向王照华同志作了汇报。王照华同志说：当“敌人还在大扫荡，我们还得去跟他们周旋，你要好好照顾辛锐同志。”

我愉快地接受了任务，把辛锐同志安顿好，然后就去把买来的母鸡和花生米煮好，又弄了些煎饼，端到辛锐同志面前。她看到后高兴地说：“过年了，会餐了！”可是，刚吃了两三口，她就昏迷过去了。我没有抢救危急伤员的经验，只急得摇着她的双臂大喊：“团长！团长！”过了好一阵子，她才苏醒过来。在医药奇缺的情况下，辛锐同志忍受着多么大的剧痛啊！连吃一口饭，身体动弹一下，也会昏迷过去。

看着辛锐同志，我多么希望她早日痊愈，重上前线啊！但眼前，她不能过分激动，我便对她说：“团长，你累了，休息吧。”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不忙休息，小徐，你再说说这个洞周围的一些情况，敌人来了我们好对付。”

“你先休息一会再说吧，”我还是这样坚持。“鬼子可不会等你休息好了再打，我们还是早一点做好准备才对，快说吧！”她这么一说，我就只好按她的意见办。

我告诉她，老百姓说这里的山洞很隐蔽，以往来土匪时，他们就藏在这个洞里。

辛锐同志听了高兴地说：“这些洞对我们很有用处，但光靠自然条件还不够，小徐，能不能再埋一些地雷，准备跟鬼子战斗，不能光藏呀！”

我说：“已经在洞口周围埋了些地雷。”辛锐同志又叫我在洞口埋几捆手榴弹，把拉线引到洞里来，两个人都能控制，以便在紧急情况下消灭敌人。

埋好了手榴弹，引好了拉线，我准备回洞里休息，好让辛锐同志一个人安静地休息一夜。突然，鬼子的机枪又响了起来，霎时，漫山遍野都是火光，辛锐同志整整一夜没合眼，随时在准备战斗。

朦胧中，十几个搜山的鬼子向我们山洞接近，踩响了一颗地雷，死伤大半敌人，剩下的几个一边盲目地用机枪扫射，一边嚎叫道：“八路的有！八路的，快出来；不出来，我的开枪！”

接着，鬼子的喊声更近了，连他们走路的皮鞋声都听得很清楚。我担心鬼子用探雷器找到地雷、手榴弹，发现洞口，想冲出去引走鬼子，保住辛锐同志。辛锐同志却用命令的口气说：“要沉着！”

鬼子在我们洞口外整整闹腾了一天，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四

几天以后，辛锐同志的伤痛逐渐减轻，能吃点东西了，情绪也好些了。但又出现了缺吃少喝的情况。敌人想利用大雪封山来困死我们，辛锐同志便让我出去找粮食。

由于敌人的封锁和找粮的困难，第五天我才回到辛锐同志身边，这时她已休克，我连忙用温水喂她，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她才苏醒过来。

过了一会，我问她饿不饿，她有气无力地说：“已经不觉得饿了。”她还问我伤着没有。

我一边答话，一边赶忙将煮好的地瓜干送到她的嘴边。她慢慢地嚼着，说：“这地瓜干真甜，真好吃！”还叫我给在附近隐藏的伤员送点去。

吃罢饭，我点起火堆，顿时黑暗、寒冷的山洞，充满了光明和温暖。辛锐同志高兴地跟我谈起来，谈到她为了抗日救国，怎样跟随爸爸离开舒适的家庭，来到沂蒙山；谈到她如何由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姐成长为一名八路军战士、共产党员；又谈到她爱人陈明同志怎样关心照顾她；还谈到美好的未来。她越谈越兴奋，最后情不自禁地唱起了《三八妇女歌》：

冰河在春天里解冻，

万物在春天里复生，

全世界被压迫的妇女，

在“三八”喊出了自由的吼声，

从此，

我们永远打出毁人的牢笼。

……

五

十几天以后，辛锐同志的伤愈合了，但两腿残废了，不能走路，她被同志们抬回到洞前的那间房子。

同志们见辛锐同志回来了，都争着来看她，有的给她擦洗身上的血迹，有的为她洗衣服，有的把香喷喷的小麦煎饼送到她的嘴边，她兴致勃勃地和同志们攀谈着。当听到甄磊同志（姊妹剧团的指导员）牺牲的消息时，她悲痛万分，要我们学习甄磊同志对革命忠心耿耿，对敌无比仇恨，工作积极，待人诚恳，谦虚谨慎的高贵品质，继承烈士的遗愿，抗战到底。

在我去送情报的第二天拂晓，灭绝人性的日寇又杀了回马枪，把二所包围了。骤然，枪声四起，二所的同志抬着辛锐往外突围，一出村便遇到了鬼子。鬼子的机枪打个不停。辛锐同志担心大家继续抬着她会要受大损失，焦急地喊道：“放下我，你们快走！”抬担架的同志坚定地回答：“放心吧！有我们在就有你在！”

鬼子逼近了，又嚎叫起来，要辛锐他们投降。辛锐同志对大家说：“我用手榴弹掩护你们，你们快突围！”

一梭子弹打来，抬担架的几个同志牺牲了，辛锐同志强压着怒火，抓起四颗手榴弹，坐在担架上。鬼子一看，便叫：“女八路！女八路！捉活的！”轰的一声，辛锐同志扔出的第一颗手榴弹在鬼子中间开了花。

接着，又来了一个挂洋刀的鬼子军官，命令士兵冲上来捉活的。就在他们往前冲的时候，辛锐同志又扔出了第二颗手榴弹。

这下子，鬼子军官暴跳如雷，捂着受伤的腰，疯狂地喊；“枪毙！枪毙！”几个鬼子兵举枪朝辛锐同志打出，辛锐投出了第三颗手榴弹，鬼子又死伤许多。

辛锐同志面对这群野兽，镇定自若，毫无惧色。当鬼子围拢过来时，一声巨响，辛锐同志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这群鬼子完蛋了。与此同时，党的好女儿，年仅二十三岁的辛锐同志，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辛锐同志的光辉形象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激励着我们奋勇向前！

（原载《山东女烈士传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