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于画舫

于一川

于画舫烈士原名于清书，山东潍县阙庄（现潍坊市寒亭区双杨镇阙庄）人。他是我的同乡，老师和革命领路人，是一位优秀的共产党员。他的一生，是为中国人民解放事业英勇奋斗的一生。

于老师1905年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农民家庭里。他7岁丧父，全由母亲一手抚养成人。他自幼富有正义感，看到那些富人欺侮穷人的事，总要挺身而出抱打不平。在学校里，他博览群书，勤奋钻研。在阙庄小学和潍县中学读书时，便能作一手好画，尤其爱画“金鸡独立”的大公鸡。大概是欣赏它那种勇敢战斗的精神吧。他曾对我们说； “人生在世‘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表达了他为国为民的豪情壮志。他从十几岁起，便追求革命真理，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五卅”惨案发生后，他和同学们积极投入到反对英、日帝国主义的斗争中去。他们上街演讲，愤怒揭露帝国主义和中国反动势力的血腥暴行，努力唤起民众的爱国热忱和民族自尊心。

因母亲年迈，家中无人照管，画舫老师中学没读完，便被迫退学，回阙庄小学任教并操持家务。他虽出身于富裕家庭，却痛恨那些骑在劳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的劣绅恶霸，坚定地站在劳动人民一边。每逢饥荒之年，他总是慷慨解囊，将家里的粮食，衣物拿出来救济穷苦农民，还不断向他们宣传同地主老财作斗争的道理。为此，当时阙庄的庄长于瑞海对他恨之入骨，常常制造事端，借机寻衅。有一次，于瑞海通过在学校读书的女儿得知：画舫老师向同学们宣传反帝反封建的道理时，曾以他在庄里作威作福，剥削压迫人民群众的罪恶事实为例，便气势汹汹地闯入学校，对画舫老师横加指责。画舫老师面对强暴，无所畏惧，义正辞严地据理驳斥，讲到激昂处时，竟一脚将他面前的桌子踢翻，吓得于瑞海狼狈地溜出了校门。就这样，全村的农民就有不少人主动接近画舫老师，并把他看成是自己的人。

“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之后，潍县国民党右派势力十分猖狂。国民党潍县党魁张兰修，郭伯民，王有德等，公然和地主劣绅勾结在一起镇压革命。这些反革命分子把整个潍县搞得乌烟瘴气。目睹这一切，画舫老师进一步看清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真面目。这时，他的老同学介绍他结识了中共潍县县委成员牟洪礼。在他们的引导和帮助下，于老师觉悟提高很快，1928年7月，经耿梅村等介绍，加入了中国共产党。

入党后不久，本来已经离开阙庄的画舫老师，受潍县县委的派遣又回到了阙庄，以教员身份为掩护，开展党的工作。

那年，我已离开本村（埠头子）到阙庄小学读书。画舫老师来到学校任教，他那时刚过“弱冠”之年，仪表堂堂，英姿豪爽，两只大眼炯炯有神，充满了青春活力。他热情奔放，又平易近人。他除了在课堂上教我们文化知识外，还利用课余时间，深入到学生中间，宣讲一些革命道理。后来，他索性搬到学生宿舍，和学生们住在一起。给大家讲阶级和阶级斗争问题，讲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相同点和不同点，揭露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的事实真相，还一针见血地指出国民党反动派的反动本质。他还教大家唱《国际歌》和《少年先锋队歌》。他以满腔的热情期待着，促进着学生在政治上的进步。

经过一段时间的教育和考查，画舫老师选定我们几个年龄比较大，出身贫苦，在学校有一定影响的学生，作为发展党员对象，进一步对我们进行党的知识教育和保守党的机密，保持党员气节的教育。他说，要革命就要有为工农群众流血牺牲的思想准备，你们怕不怕死？敢不敢和背叛革命的敌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作斗争？他给大家讲了一个地主家庭出身的党员，为了保护党的利益而大义灭亲—杀死叛变革命的叔父的故事，还述说了一位共产党贝被捕后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始终守口如瓶，保守党的机密，最后壮烈牺牲的事迹，使我们受到了深刻的教育。 1928年冬，画舫老师介绍我参加了中国共产党。与此同时，他还在贫苦农民中开始发展党员。不久，建立了阙庄党支部，画舫老师担任支部书记。以后他又把党的组织扩展到后阙庄，河南村、黑埠子，北埠，吴家、吕家，埠头子等村，并和北乡的小庄子、牟家院、李村等地区连成一片，形成潍县北部一带革命根据地。

在这期间，画舫老师还胜利地组织领导过几次颇有声势的群众革命斗争。

在学校，他除了进行党的宣传组织工作外，还利用各种机会，组织大家进行革命活动。如组织领导阙庄小学的学生举行了声势较大的“五四”纪念活动。在纪念会上宣讲五四运动的经过和意义，会后又组织学生走出学校，打着旗帜，高呼口号，在阙庄附近几个村子里游行示威。这一行动引起当地反动当局的震惊和恐慌，他们虽然派出了武装窜来窜去，对学生们进行监视，但是学生们的游行队伍依然高喊着“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军阀”，“打倒土豪劣绅”的口号继续前进。

麦收时节，画舫老师组织农民进行“抢坡”斗争。他首先让贫雇农收割他家里的庄稼，然后到劣绅的地里抢收。他还利用麦收时节，组织了一次短工罢市斗争。罢市之前，他先编了一首《短工罢市歌》，教贫苦农民学唱。罢市这天，短工们很早来到市上，等地主老财上市雇人的时候，他们便一齐唱起了《短工罢市歌》。

可怜穷苦短工汉，

鼓打三更天，

就往市上窜，

财主来雇人，

讲价口舌干，

一旦下了市，

上坡上场院，

竭力干营生，

还说俺偷懒，

一旦有错，马上就骂：

“你们快滚蛋。”

财主吃什么？

吃的我血汗，

财主们享福，

拿我牛马看。

联合起来团结罢工，

看他们怎么办？

短工们的歌声，把到市上雇短工的地主老财们惊呆了，他们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谁也不敢出头露面雇人讲价。这时，画 舫老师来到市上，以每天三元的工钱领着一批短工走了。地主 老财们傻了眼，雇吧，价太高，过去每天一元钱，现在要用三’ 元，不雇吧，麦子已焦了梢，时不等人，没办法，只好照着画 舫老师开出的工价领了工。罢市斗争的胜利，鼓舞了农民的斗争勇气。

潍北阙庄一带，有十多家猪鬃加工厂，称为鬃行。这些鬃行多由地主，资本家经营。他们把当地的猪鬃集中起来，加工后卖给外国商人。当时，这些鬃行雇的多是女工，童工，每天几角钱的工资，连半升高粮都买不到。而工人们干的活却是又脏又累，而且还受凌辱。

对于这一切，画舫老师早就看在眼里，并考虑着如何发动工人与这些欺压工人的吸血鬼们进行斗争。他首先到工人群众中去作调查，了解了工人们挨打受骂忍辱负重的悲惨情景，便奋笔写了一首《鬃行工人罢工歌》。这首歌，揭露了资本家剥削工人的行径，倾诉了工人们的艰难处境。这首歌在工人中间 传开以后，激起了工人对资本家的极大愤恨。于老师又到工人中间，号召他们团结起来，与资本家做斗争。他告诉工人，团结就是力量，斗争就是出路，齐心就能胜利。

工人们心齐了，觉悟提高了。于老师召开了党支部会议， 决定马上发动鬃行工人进行一次有组织的罢工斗争。

此时，阙庄的资本家于起，有一批猪鬃急于加工交货，如不按合同规定日期交货就要被罚款。抓住这个时机，党支部决定罢工就从于起的鬃行开始。

罢工这天，工人们照常到工厂，但都聚集在门口，不进车间千活。大街的墙上，贴满了标语，上写“工人，农民快快醒悟！”“我们再不忍受地主，资本家的剥削！”“工人，农民团结一心和地主，资本家做斗争！”“打倒土豪劣绅！”等口号。

开始，于起不知是怎么回事，还以开除，停薪相威吓，要工人开工。而工人却一起唱起了《鬃行工人罢工歌》。工人代表向于起提出了“提高工资，及时开支，取消搜身制度，不准开除工人。”四个条件，并坚决地说： “不答复，决不复工。”附近鬃行的工人和农民，家属也都纷纷赶来支援。于起看到工人这样齐心，又怕耽误了供货合同，只好答应了工人们提出的全部条件。另外几家鬃行，也主动地改善了工人的待遇。

罢工斗争取得了胜利。通过短工罢市，鬃行工人罢工斗争，使画舫老师进一步认识了群众的力量。 1928年冬，他又发动了一次更大规模的反霸斗争。

当时阙庄的庄长于瑞海横行乡里，使贫困农民难以忍受。

画舫老师就首先组织群众和他进行斗争，并编写了一首《劳苦农民歌》启发鼓动农民革命意识。歌中写道：

劳苦农民真可怜，

从早做到晚，半夜才吃饭，

冷难挨．寒难挡，生活好凄惨。

纳粮叉纳税，又要特别捐，

一年粮食卖净了，生活怎么办！

父母已年迈，陪伴过难关，

想尽孝，报亲恩，哪能遂心愿。

逼得下关东，舍命去挣钱，

省吃俭用难糊口，只得把家还。

思想起来心如刀割，

痛苦对谁言。

他亲自部署阙庄党员和群众，一夜之间在方圆三四十里范围内，到处张贴标语，历数于瑞海、张三等恶霸地主和国民党反动派串通一气压榨群众的罪行。就连潍县城的城门上和县府大堂上也贴上了标语，在全县造成很大影响。

1929年春，由于画舫老师出色的工作，潍县县委改组时，他被选为县委委员。

画舫老师的革命活动，引起反动家伙们的恐惧和仇恨。一直与国民党潍县县党部保持密切关系的校长于友亭，就派人监视他。有的恶霸地主也给当时潍县反动县长张桂森递黑状子，告发画舫老师。记得有一次，于友亭无耻地责难画舫老师在学校的活动，公开说画舫老师是“共产党分子”。画舫老师拍案痛斥于友亭。“你这老顽固，对共产党怎么这么恨？你说我是共产党，你看我脸上贴着‘共产党’三个字吗?”他毅然罢教回家。

1929年夏，潍县县委委员张德善被捕，画舫老师处境十分险恶。县委派人给他送来一张写有“最近风大”的字条，要他提高警惕。省委通知他立即转移去青岛。于是，画舫老师就和爱人一起，离开家乡去青岛，担任中共山东临时省委秘书。

画舫老师夫妇到青岛后，住在费县路。他以小学教员的职业为掩护，后来又以经营书店为掩护，白天在店经营，晚上深入到码头工人中进行串联，宣传革命道理。他脱下长衫，与搬运工人一起拉车，不怕脏，不怕累，和工人们结成知心朋友。当时的斗争条件极为艰苦，他一天劳累之后，还要编写，印发党的文件和各种宣传材料，时常工作到深夜。他爱人除负责“放风”以外，还帮助画舫老师传送文件和宣传品。不久，画舫老师又调到济南工作。

1929年秋初，我到济南乡村师范就学，画舫老师很快派人和我接上了组织关系，建立了乡师第一个党支部，由我任书记。画舫老师经常到乡师给我们讲革命形势，分析对敌斗争的特点，指导我们工作。

这年秋，临时省委遭到破坏，画舫老师奉命回潍县，参加县委领导工作。1930年春，省委常委兼巡视员曹克明自首叛变，亲自带领捕共队去潍县捕人。 5月6日，画舫老师不幸被捕，押解到济南，关进第一监狱。敌人使用各种酷刑，妄图征服他，但画舫老师坚贞不屈，始终保持共产党人的高尚气节，对敌人进行了顽强的斗争。敌人一无所获，只得强加罪名，判八个月徒刑。后又以莫须有的罪名改判死刑。

1931年4月5日，这个使我永远难以忘怀的日子，画舫老师和邓恩铭，雷晋笙、吴丽实，刘谦初等革命先驱，被敌人杀害于济南纬八路刑场，时年26岁。

画舫老师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本文原载《山东党史人物传》第一集，编入本书时，参照《潍畔英豪》所载《潍北人民的好老师于画舫》一文作了补充。—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