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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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英烈应被永远铭记!

曾海安烈士身份确认:在史海寻踪 迎烈士回家

更新时间:2021-12-28 11:26:08点击:

12月27日,龙岗区龙城街道爱联社区党委书记、工作站站长曾泳聪接到区退役军人事务局工作人员的通知——他的伯爷曾海安的烈士身份即将得到正式确认。1949年10月,原广东人民抗日游击队东江纵队老战士、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北江二支队一团二营四连连长曾海安在广东南雄宝江乡(现江头镇)武岭村的一场剿匪战斗中牺牲。72年后,烈士终于即将魂归故里。

那道模糊而又遥远的身影

今年清明节当天,曾泳聪在手机上看到了南雄市江头镇武岭村妇女主任朱熠华发来的视频:两棵百年老树下的小土丘上,杂草已被除净,露出微红的土壤。一名男子手提一只公鸡将鸡血洒在土丘上,地上满是香烛、纸钱,边上还摆着祭品。

这是朱熠华受曾泳聪委托进行清明祭扫的现场。因为在这个没有墓碑的小土丘下,很可能埋葬着曾泳聪的伯爷曾海安和他的一位战友。72年来,每逢农历初一、十五,这个无名墓地前都会摆上武岭村村民供奉的香烛和白米饭。

关于曾海安的故事,曾泳聪从小听到大:1941年,时年大约21岁的曾海安跟随爱联学校的创办者之一、原东江纵队司令员曾生同志的秘书、抗战时期龙(岗)坪(山)横(岗)三角地带(时称南强乡)党组织的发起人和党的地方武装负责人之一张启秀同志从军,抗战胜利后北上韶关后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每年中秋祭祖,家里的长辈总要对着爷爷曾官福的墓碑跟他说上一句:“旁边还有一个空位,是你伯爷曾海安的。”然而对曾泳聪而言,那时的曾海安只是道模糊而又遥远的身影。直到今年爱联社区开展以“牢记共产党人使命,追寻革命先辈足迹”的党史学习教育实践工作以后,英雄的形象才逐渐丰满、清晰起来。

从深圳到南雄

曾泳聪出生于1985年,是深圳市龙岗区龙城街道爱联社区原田寮村人。从他小时候开始,曾海安的故事便是逢年过节家里的核心话题。随着时间流逝,曾海安的下落渐渐成为家中长辈难解的心结。

2019年5月,龙岗区退役军人服务保障体系全部挂牌完成,曾泳聪在工作中也越来越感受到国家和社会对于军人军属、烈士的尊崇。2021年春节后,随着党史学习教育活动启动,曾泳聪决定正式寻找伯爷曾海安。他的决定立即得到了社区、街道和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的大力支持。

2月24日,曾泳聪和同事徐颖、何思旗第一次前往宝安区档案馆查阅相关资料。他们在工作人员的指导下翻遍了《广东省深圳市革命烈士英名录》和《深圳市革命烈士英名录》,却始终没有发现曾海安的名字,一个名为“曾海”的名字曾引起他们的注意,但最终由于籍贯不同而被排除。

很快,在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的指导下,曾泳聪换了个思路。根据有关史料记载,1946年6月,东纵主力北撤山东,曾海安奉命北上南雄一带坚持斗争,南雄方面会不会有相关档案记载?3月11一大早,曾泳聪、何思旗、徐颖便一同出发前往南雄。三人当天来回,曾泳聪开了15小时的车,回来后却对徐颖说:“我这辈子都没开过这么久的车,但我为什么不累呢?”徐颖笑了笑没说话,但她心里明白,曾泳聪之所以不觉得累,是因为这一次他们有了一个重大发现。

73年前的一张通缉令

原来,在南雄市档案馆工作人员的帮助下,曾泳聪发现了由时任国民党“粤赣湘边区剿匪总指挥部”总指挥叶肇亲自签发的一纸“通缉令”,上书:“据报最近匪曾海安股流窜大庾(今江西省大余县)信丰南雄边境油山地区滋扰……希即将该股匪由何处窜来及其流窜情形如何确查报部。”签发时间是民国三十七年十月十日(即1948年10月10日)。这张通缉令让曾泳聪心潮澎湃: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有关曾海安在粤赣湘边一带活动的确切记录,这张国民党的通缉令不仅证明了曾海安的真实存在,而且证明了经过多年残酷的革命斗争,曾海安已经从一名普通战士成长为粤赣湘边纵队的一名基层指挥员。

通缉令的发现让寻访小组备受鼓舞,曾泳聪等人随即又前往南雄市民政局、南雄市退役军人事务局、南雄市史志办查找档案,很快他们找到了一本名为《南山土匪侯甫仁的下场》的调查笔录,其中提到:“1949年10月,侯甫仁率土匪一百多人进攻宝江乡政府……到了武岭,我们的尖兵排与土匪相遇交火,土匪溃逃,尖兵排勇猛追击……我方人员……曾海安、叶班长(乌迳人)不幸牺牲……”看到这里,曾泳聪终于明白,曾海安早已融入粤北群山。

广州的一份珍贵手稿

首赴南雄,让寻访组找到了曾海安真实存在的证据,随后平时没太注意的线索也一一浮出水面。爱联社区拥有深厚的红色历史底蕴,曾泳聪曾经就读的爱联小学就创办于抗战烽火中的1940年,第一任学校负责人就是张启秀。老田寮村人都知道曾海安是跟着张启秀去参军的,而爱联社区工作人员张远文恰好是张启秀的侄孙。

3月19日,张远文带着曾泳聪前往广州拜访张启秀的儿子张东明。见面后,张东明拿出了张启秀生前的一份珍贵手稿,张东明小心翼翼地逐张翻阅,寻找有关曾海安的记录。经过仔细查阅他们发现,张启秀在手稿中两次提到了曾海安,第一次是记录张启秀的游击队在求水顶(现龙城公园山顶)与日军的一次遭遇战:“子弹从我背上嗖嗖飞过,把河水打得水花溅天。后来敌人被向南突围的班长曾海安同志开枪射击顶回去了,这样我才安全渡河脱了险……”第二次则是听说曾海安在韶关剿匪牺牲的消息:“我们北撤山东时,曾海安同志这个农民忠实的儿子,又自愿留在南雄坚持斗争,1949年全国解放前夕,在南雄配合南下大军消灭国民党的残余部队,自己率领一个班冲上敌人占据的山头英勇牺牲了,牺牲时已是一个连长……”

到这时,曾泳聪心中已是千头万绪,那个曾经模糊的影子愈发清晰,曾海安不再只是个名字,而是一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英雄了。

再赴南雄发现烈士牺牲地

3月26日,曾泳聪根据张启秀手稿提供的线索,再次赶赴南雄,直奔江头镇武岭村寻访曾海安牺牲的地方。

这次寻访,与他一同前往的还有龙岗区退役军人事务局工作人员、区退役军人爱心服务促进会秘书长杨志勇。他们在当地村委会主任侯太麟和妇女主任朱熠华的陪同下,顺着村后的山路前行2个小时,找到了武岭村屋背岭石围左后方的一个小土丘,土丘上芳草萋萋,两棵百年古树夹峙,毗邻原武岭村晒谷场。朱熠华说:“这两棵古树是村里的族树,很好辨认,晒谷场也是,所以虽然没有墓碑,但村里人都知道这里埋葬着两位解放军战士。”1988年12月,朱熠华从广西北海嫁到南雄,婆婆嘱咐她,每逢初一、十五要记得在解放军战士的墓前供上白米饭。村里人每逢这时,也会在家中点上一把香烛,对着小土丘的方向遥遥一拜,以表敬意。

每年冬天,朱熠华总能在祠堂遇到边烤火边扎箩筐的堂叔李贤茂,他总是一遍又一遍地给村里人讲当年解放军剿匪的故事,曾海安的故事便在火堆旁流传了下来,村里的小孩儿都知道族树旁的小土丘是不能踩的,那是解放军叔叔的安息地。

曾泳聪没有想到,当地村民对于曾海安所在部队当年在这里剿匪的故事如此熟悉。尽管不知道土丘下埋的是不是伯爷的遗骨,但至少是当年和伯爷一起迎着敌人的子弹冲锋的战友。返深后,那个小土丘便在他心里幻化为一座丰碑,有时闭上眼睛,他仿佛已经看见了伯爷曾海安年轻时的身影。

徐颖后来听到了这次寻访的经过,虽然自己没去,但每次提及“每逢初一、十五坟头都有白饭”时,都忍不住潸然泪下。她从第一次走进宝安区档案馆开始,就一直关注着曾海安的下落,武岭村村民的义举深深地打动了她,知道自己寻找的人和他当年的战友一直被当地人敬仰着、守护着,让她既欣慰又感动。对她来说,曾海安不再只是一个从田寮村走出去的年轻人,而是千千万万个革命先烈的缩影。

《铁血北二支》中的重要线索

寻访到了这一步,如何证实当年田寮村的曾海安就是南雄的曾海安成为摆在曾泳聪和杨志勇面前的难题。尽管张启秀的手稿与南雄市史志办的史料可以相互印证,但还远远不够。

于是,龙岗区退役军人事务局便从旧书网上购买了上百本有关粤赣湘边纵队的史料,工作人员常常翻阅资料到深夜。真正取得突破是在3月底的一个晚上,曾泳聪在那天凌晨3点接到了区退役军人事务局主要领导的一个电话,一本名为《铁血北二支》的书中详细记载了曾海安所在部队的情况——1946年6月东纵北撤山东时,曾海安作为留在五岭地区的200多名骨干之一随部队坚持武装斗争。1947年3月,曾海安被编入粤赣湘边人民解放总队,是第六支队第一大队第一中队中队长,这个中队被称为“曾海安中队”。1949年2月,总队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粤赣湘边纵队北江第二支队,曾海安成为主力一团二营四连连长。9月23日,曾海安所在的一团与南下的解放军先头部队汇合,连夜越过梅岭,向南雄县城推进。24日凌晨3时许到达南雄,一团趁着深夜在南雄城西北琵琶岭歼俘逃敌300余名,当天,南雄城解放。1949年10月,屡立战功的曾海安在南雄宝江乡一次剿匪战斗中壮烈牺牲,北江二支队也在同一时期改编为北江军分区,曾海安所在的主力一团,也随之改编为11团。

但与张启秀的手稿不同,《铁血北二支》是一本报告文学,要将其转化为史料证据,还需要其他佐证。曾泳聪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棘手,他有些后悔自己行动得太迟。因为随着寻访的深入,他愈发感觉到要揭开70多年前的历史迷雾是多么多耗时耗力的一件事。

四上韶关揭开最后谜团

4月17日,因为史料考证陷入僵局,曾泳聪独自一人驾车去了南雄。这次寻访没有带来更多的线索,曾泳聪黯然返深。其间,他又和同事一起前往惠阳和惠州有关部门查找档案,同样无功而返。

5月24日,龙岗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烈士褒扬负责人陈志海、区退役军人服务中心思想权益部负责人胡伟连与杨志勇再次前往南雄。忙了两天,依旧没有新的发现。5月26日,他们决定去韶关“碰碰运气”,一行人分头去当地档案馆、史志办、军分区寻找线索,仍然一无所获。就在大家觉得这趟可能又要白跑了的时候,胡伟连突然想到,当地民政局或许会有新中国成立后的烈士名录,随即与杨志勇一同前往寻找。当天下午5点,胡伟连和杨志勇终于找到了一本1950年的手抄烈士花名册。

那是一本名为《南雄县革命烈士家属登记名录》的手抄簿,竖版毛笔手抄小楷,纸张早已泛黄,记录着1949年到1950年的烈士名单。杨志勇心想:“如果这里都没有,那就真的绝望了。”慢慢翻到第166页,他们终于发现了曾海安的名字,而且牺牲时间、地点、牺牲原因、生前所在单位、职务与之前的调查结果完全吻合!

可是,最初的兴奋很快又变成了疑惑:烈士籍贯一栏写的是广东省和平县,家属一栏空白。考虑到当时的历史背景,杨志勇猜测曾海安当年有可能为了保护家人故意隐瞒了真实籍贯。得知这一进展后,龙岗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立即向和平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发函调查,得到的回复是:和平当地没有叫曾海安的烈士。由此,龙岗区退役军人事务局终于可以判定,《南雄县革命烈士家属登记名录》中的曾海安正是曾泳聪家人苦苦寻找的那位从田寮村走出去的曾海安!

由于当年曾海安牺牲后无法找到亲属,有关部门无法颁发烈士证。而今,一份迟到了72年的烈士证明文件终于即将颁发给曾家了。

英灵不朽,魂兮归来

在寻找曾海安的过程中,每一个参与者都被这件事深深牵动着心弦。

徐颖2014年来到龙岗区从事民政工作,于2019年5月爱联社区退役军人服务站挂牌成立后转入退役军人服务工作。她现在对于自己的工作有了新的理解,更喜欢听老兵讲述年代久远的战斗故事了。何思旗也是如此,每每想起去南雄的经历,想到自己肩负的使命就忍不住心潮激荡。

龙岗区退役军人事务局全体工作人员同样收获满满。这次寻访行动,让他们不仅以实际行动告慰了先烈英灵、帮助烈士家人完成了多年的夙愿,还深入了解了爱联社区的革命历史,挖掘出张启秀等人开办爱联小学、创建龙岗中心城一带第一个党支部的珍贵史料。另外,他们通过张启秀的手稿还发现了深圳地区第一个以实体经济加入抗战的组织——东南石灰窑合作社。当年东南石灰窑不仅为东江纵队抗战提供经费,还培养了一大批革命骨干。新中国成立后,又成功转化为宝安区一家中型国有企业。这些发现,极大地丰富了龙岗红色历史,意义非凡。

对曾泳聪来说,寻访中各地相关部门的鼎力相助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曾泳聪知道,虽然那时候他们还无法断定曾海安与自己之间到底有没有亲缘关系,但他们已经将自己当做烈士后人给予了最高礼遇。

曾海安的故事浓缩了一个普通人在党的领导下成长为一个人民英雄的过程,勾勒出千千万万个革命先烈的成长轨迹。36岁的曾泳聪说,此前他对于爱联社区革命历史的记忆,仅仅停留在当年自己在爱联小学读书时,偶尔偷偷翻墙进去的小小院落——一个小型烈士纪念亭。而现在,他会在4岁的儿子临睡前,将曾海安和他战友的故事一点点讲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