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魂

民族魂
历史英烈应被永远铭记!

一个普通的连长——记一级英雄周厚刚烈士

更新时间:2023-01-21 11:30:02点击:

一个普通的连长

——记一级英雄周厚刚烈士

金弧

周厚刚,山东省荣成县宁津乡南港头村人,1924年生。1946年9月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同年12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50年10月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历任班长、副指导员、参谋、连长。1951年6月26日,在朝鲜江原道华川郡广洞赤根山西北的785高地战斗中光荣牺牲。1952年8月10日中国人民志愿军领导机关决定为他追记特等功,同时授予“一级英雄”称号。

1951年6月13日傍晚,在金化以东的万山群里,微风吹动,夜雾徐降,五连的勇士们迈着矫健的脚步,踏上了那块标高785米的高地。连长周厚刚跨上棱线①,站在一棵大松树旁,环顾四周山峦。虽然夜雾模糊了山谷,但他运用一双历年在战火中熬炼过的眼睛,到底辨别出:在他站立的阵地背后,是一片低矮的小丘陵地;再望远处,就是那条从金化到金城的公路;迎面便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这就是和785高地仅仅相距1000多米的三天峰。现在,高高的三天峰上盘踞着敌人,敌人在前几天用了两个团的兵力占领了这座山头。周厚刚合上发酸的双眼,他觉得自己好像又在团指挥所里,看到那幅挂在墙上的军用地图和站在地图前的团长。

①山背的两斜面成锐角下降时,分水界称棱线。

团长用一根从祖国带来的西湖天竺筷,指在地图上的785高地上:“这是个扎在敌人嗓门眼上的钉子。伪二师和十七联队看中了它,企图拔掉这个使他不舒服的钉子。然后,再骑在它的背脊上,控制它西北一带小高地,配合西线的敌人占领金化,直插金城,逼近我们‘蜂腰’①一线,来完成美国‘将军’们‘闪击战’的计划!”团长的嘴角边微微露出笑容,他的天竺筷仍旧停留在地图785米的标高上:“这儿,敌人以三天峰一线为依托,居高临下,那我们就不能把785高地看成是一个天然的屏障,更重要的,是要通过你的分队,使它成为一个人为的要塞,变成敌人的坟墓!”

①“蜂腰”指39线和40线之间的狭窄地区。

“团长同志,只要我们有一人一枪,宁死也不让敌人占领785高地的一寸边沿!”

“周连长,记住,打阻击最主要的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拖住敌人,并要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团长闪动着炯炯的目光说:“复诵一遍。”

“……最主要的,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

当周厚刚重新睁开眼的时候,三天峰上的敌人正发出一颗红色的信号弹,接着是一阵捶大鼓似的排炮,炮弹落在高地右侧的山洼里爆炸了。

周厚刚拖着软绵绵的双腿,一颠一颠地走下棱线。战士们有的背靠树桩,席地坐着;有的在咒骂着敌人;有的遮着烟头的火光在抽烟,还有的低垂着脑袋在打呼噜。眼前的事实告诉了周厚刚:战士们乏力了。他完全懂得战士们所以力乏的原因:在第五次战役的40多天出击行动中,吃不到油、盐,用野菜拌着炒面充饥;没有房子住,就住在雨布下面,大家挤在一起忍受风吹雨淋;就是这样,每天还要从天黑到天亮,用两条腿追赶美国鬼子的“十轮大卡车”。

周厚刚默默地想着:“环境再困难,也该让大家稍微休息休息。”他又一转念:“在战斗里,指挥员不是个光会疼小孩子的老奶奶!多少个母亲的希望,在我的身上寄托着;多少个母亲的孩子,让我带领着;真正的爱护,是不使他们遭受无代价的流血和牺牲。”

东山上升起一轮月亮,战士们瞪着眼睛望着自己的连长,在接受任务。

周厚刚立正着讲:“同志们,那边亮着汽车灯的是什么地方?”

“公路!”

“对,为了守住这条通向金城、元山……的公路,为了消灭那帮企图利用这条公路来进攻我们的美国鬼子,我们必须要有坚固的阵地。我们要连夜动起手来……”周厚刚连连的一串咳嗽,打断了自己的说话。他闹痢疾已有十多天,身体显得瘦弱多了。副指导员张文义连忙递给连长一件抽去了棉花的旧“棉衣”,但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些,只顾继续下达他的命令。

连长讲完话,五连的战士们,提着铁锹、十字镐,三个两个的在说:

“兄弟部队在前面掩护着咱们,我们怎能在这里休息!”

“对,干哪!构筑工事,不用一宿赶120里啦。哈哈,我的拳大哥得换换腿老弟的班了!”

一朵云块遮住了月光,阵地上响起一片嚓嚓的铁器声。

穿过崎岖的山路,攀登阻道的岩石,周厚刚在这2000米长、800米宽的阵地上巡视。他不仅用眼睛留心察看战士们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并且用耳朵倾听着战士们的谈论,因为他知道战士们对任务理解的深浅,往往会在执行具体任务中无意流露出来的。

阵地右侧有一个小组,在交通沟里一锹锹地往外掘土。有个东北口音的战士在说话:“……阻击,阻击,脚尖不跨出大门,挨炮弹!不合我的性子,憋得慌!”

另一个是胶东口音:“连长不是说得一清二白吗,要我们‘攻无不克,守如泰山’,变成一支真正了不起的部队!”

这时,又插上来一个年轻战士的声音:“第五次战役,成天地撵鬼子,我的两双胶鞋撵穿了,还没打上一枪,真急死人……快挖……这回只要能打上仗,包管抓俘虏,立大功!”

还是第一个人的声音:“抓俘虏?三天峰,黑压压的矗在面前,我们像是在它的山腿子上……他够着我们,我们够着他啦?”

周厚刚反复寻思着“他够着我们,我们够着他啦?”这句话。真的,跟美军打仗,“不能有半点含糊啊!党不是要我们仅有誓死不屈的决心,而是要我们有勇敢和智慧的结晶——一种制胜敌人的宝物!”他拿起水壶,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不觉微微地一笑:“战士只是不知道上级的布置和指挥意图罢了!”这想法刚一闪过,周厚刚忽然怔了一下,他想起团政治委员去年在长津湖畔的一座山上交代过自己的话:“只有指挥员的想法变成大家共同的想法时,才能打好仗!”被这句话提醒了的周厚刚,无声地责难着自己:“不行!不行!决不能让战士存在一丝顾虑,打糊涂仗!”他准备把刚才看到和听到的情况,回去和副指导员商量,共同来解决战士的认识问题。他看了看手腕上的夜光表。才十点半,还早着呢,有必要再到前沿支撑点上去检查一下。走!这时候他的两条腿,倒反而硬朗起来了。

周厚刚望着南边射来的一道道探照灯光,边走边思忖。他高高的个子,微微有些驼背,一张大方脸上,配着两道浓眉和一双乌黑的大眼,他那幅在参加革命以前掌了七八年大锤的铁匠工人的形态,依然没有改变;但他的内心和外形很不像是同一个人:他遇事冷静,考虑问题特别精细,待人谦虚而和蔼。他在思忖着团长的命令、战士们的心里话,又不时看着三天峰上时隐时现的星火,他想从中来探索出制胜敌人的办法。猛然,八班副班长王炳谦喝了一声:“哪一个?”这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王炳谦向连长报告构筑工事的情况:“我们班,每个人都挖两个掩体,假使一个被封锁或者打坏了,可以转到另一个去打。连长,你看行不行?”

“行,行!这样做对我们有利!”周厚刚紧握着他的双手,说道:“我要把你们的做法推广到全连,要全连也和你们一样做。”

旁边响着簌簌的树叶声——一个机枪手正在掩体上面加盖伪装。周厚刚在这掩体周围,反复地看了几遍,问那个机枪手:“我们做工事为的什么?”

机枪手回答:“保存自己,杀伤敌人。”

“好!现在我们看这个,”周厚刚指着掩体说,“合不合你讲的要求呢?”不等机枪手回答,周厚刚叫王炳谦和尹国宝跟他一起往坡下走。走了不远,转身向斜坡上的机枪手叫道:“我站在这里,你瞄一下看看!”

不机枪手跳进掩体,架上轻机枪,但够不到连长的位置。他只得局促地说:“死角太大!”

周厚刚叫机枪手下来,对大家说:“顶门看,掩体可以发扬火力,下来看,远了还能打,近了就成死角。”又问大家:“你们看是不是?”机枪手急着要上去:“连长,我去修改。”

“掩体要修改,道理更要摸清楚。”周厚刚把机枪手拉住了,“做工事是为了对付敌人,敌人从哪里来,我们就在哪儿打倒他!光知道保存自己,不研究发扬火力,工事就是做得像钢骨水泥一样的坚固,也只能挨揍!”周厚刚顺手折了一根小树枝,就像团长拿着那根天竺筷的姿态一般:“最主要的问题,是要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去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那么,挖工事,光靠铁锹、卖大力还不行,还要用脑筋!好吧,加紧去修改。”

尹国宝望着机枪手上坡的背影,暗暗地思忖:“我们有这样的连长,打胜仗还有什么问题!怪不得,我们排长老是说——连长是‘诸葛亮’!”在信心充沛的同时,他感到心里的疙瘩在活动:“嗳,连长最喜欢有人提出问题跟他研究,何不趁这个机会问个明白,要不,打起仗来总别扭。”他拼命用舌尖舔着嘴唇。

周厚刚看出尹国宝像有话要说,就问:“尹国宝,是向我要手榴弹?”

“不,这回不,手榴弹够敌人受的!”尹国宝指着坡上说:“连长,支撑点设在这上面能行吗?”原来,尹国宝在构筑掩体时,曾一再察看了自己的阵地。他认为:山岭是那么长,敌人到处可以上来,而自己站的位置总是不险要。当时他虽没有吭气,心里可憋出了疙瘩。

“不行吗?”周厚刚微微一怔,心想:“支撑点是敌我争夺的主要地方,我和营参谋长、各排排长经过十几次选择后才确定的。难道说,战士们在具体构筑的过程中,又发现了我们考虑不周的新问题?”

周厚刚渴望地说:“尹国宝,说你的。”

“我们的前沿阵地,太平坦,连长你看,”尹国宝正要指给连长看,忽然,他本能似地揉了下眼睛,脱口而出地叫道:“变啦!”

尹国宝兴奋地接着说:“连长,怎么搞的,朝鲜的山头会变把戏。我们的阵地,从山下往上看,嘿,真是个‘老虎嘴’!”

“尹国宝,我们要学会‘眼观四处’,懂不懂?”尹国宝点着头。周厚刚接着又讲:“打仗,需要我们用敌人的眼光,来衡量我们自己的阵地。”

敌人的夜航机飞过山头,公路上响起我们的防空枪。夜深了。周厚刚临走,向八班同志叮嘱:“你们是五连最前面的一个战斗班,关系着全连、全团、全师的胜利,只准打好,不准打坏!你们一定要把这个支撑点,变成确保主阵地安全、消耗和疲惫敌人的‘虎口’!”

周厚刚走向观察所。这儿,可忙坏了八班同志,他们上上下下的在演习。尹国宝最精神,装作敌人向我们偷摸,副班长王炳谦在纠正每个工事的偏差。这样,足足搞到东方透亮,八班守备的支撑点,才真正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虎口”。

观察所里燃着几片油松,在跳动的火光下,周厚刚在和党支部副书记张文义研究天明要开个骨干会议,贯彻正确的战术思想。

他们研究得很详细。最后,张文义响亮地说:“连长,我同意你的意见:以少胜多,用近战的手段,大量歼灭敌人的有生力量,坚守‘785’高地!”停了一会儿,他又继续讲下去:“我们要继续想办法,来帮助战士们认识这一次战斗的意义,帮助他们消除顾虑……”

外边,夜航机又在盘旋,周厚刚笑着对张文义说:“留神些,别叫这‘值夜班’的把我们的作战计划偷听了去!”

周厚刚讲完话,顺手拿起电话耳机,把刚才研究的问题向营首长作了汇报。

16日,在阳光拨开晨雾的时候,敌人的炮火开始发射。霎时,785高地处在滚滚烟尘的笼罩中。

炮击稀疏了。伪十七联队的两个连,在三天峰脚下集结后,向五连阵地正面和左侧,展开了箝制佯攻,而绝大部分的兵力,在八班防御阵地的山底下运动。

周厚刚在观察所里,透过正在发散的烟雾,一面判断敌情,一面衡量自己的兵力部署:敌人的兵力是集中使用的,我们并没有采用分兵把口;敌人的主力是先夺我们的前沿支撑点。我们有重点地大胆派出强有力的小组、班,守备在前沿;敌人耍的是“羊群战术”,我们是依据有利地形,以一抵十,而且控制了比防御阵地前沿多几倍的预备兵力……周厚刚嘘了一口长气,弹弹身上的积土,从望远镜中向前沿瞭望。

李伪军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朝着我们乱打枪。王炳谦喊了声:“打!”尹国宝的手榴弹,一股劲地直往下摔。大家也和他一样。只听得敌人直着嗓子在嗷嗷的叫唤,不过,他们是越叫越远了。

周厚刚放下望远镜,拿起步话机,问王炳谦:“杀伤敌人多少了?”这一问,可难住了王炳谦,他望望山下,老老实实地回答:“连长,他们都跑回去了。”

周厚刚一听这情形,就立刻要他们趁敌人整理队伍的空隙,在堑壕里召开小会。

周厚刚也赶来这里,他一走进工事,随手检查了每个战士的枪支,然后责问:“为什么没有打倒敌人?”

尹国宝吞吞吐吐地说:“因为太远。”

“为什么太远?”

“我看到敌人上来,就有些沉不住气,敌人还没有靠近,我就打了。”

周厚刚严厉地说:“打阻击嘛,不是要你们吓唬敌人,而是要去歼灭他们!要不,这些鬼子回去吃一顿饭,又来了!”

敌人的炮弹在堑壕上空飞过,山下还有吹哨子的声音。周厚刚的目光向大家的脸上扫了一下:“记住,下一次,不,就是这一次,不是再要敌人丢下钢盔,而是要他们留下尸体!”

敌人第二次进攻又开始了。八班同志接受了教训,都紧紧地盯着敌人,有的人还摇着手,互相约束着:“等敌人爬近一些!”当敌人爬进到30米以内,轻机枪发射,手榴弹在敌人群中爆炸。这回,在八班的阵地前,躺下了八个伸手摊脚的敌人。

敌人在放着冷枪冷炮。周厚刚在八班的工事里,拿着个厚烧饼样的磁性手雷,在吸着地下的炮弹碎片。弹片一跳一跳地腾空而起,粘满在手雷上。尹国宝在旁边看着好玩,心想:“我们连长是个长着胡子的孩子哩。”

周厚刚朝尹国宝一笑,胸有成竹地说:“我们要像这个——吸铁石,让敌人变成这样的废料——弹片,把敌人诱得更靠近我们阵地一些,行不行?”

尹国宝挺有把握地说:“行!打鬼子总要有个积极性!”

王炳谦在加修工事。他听说“打鬼子总要有个积极性”,就转过头来,向着连长:“连长,敌人往回逃跑,我们能不能出击?”

“能!”周厚刚又一次紧握着王炳谦的双手。

天将断黑,李伪军插着带树叶的伪装,在向我们前沿阵地偷摸。尹国宝在监视着敌人,眼睛一眨,忽然眼前出现了一堆堆摇动的树苗。他轻悄悄地报告副班长:“你看,鬼子们吃一次亏,还学一次乖呢!”

正说着,我们的小炮和重机枪开火了,打得敌人把插的、戴的丢得一干二净,现出了原形。接着敌人又呼啦啦地向八班的前沿奔来,企图躲过我们的小炮和重机枪的射击。

八班的战士早就准备好了。他们先用枪打了几个“活靶”,等敌人靠近到20米时,排子手榴弹就像一阵冰雹落在敌人堆里。敌人支持不住,扔了枪支就往山下滚。八班同志乘机出击。王炳谦带着一个小组跳出工事,撵在敌人后面,端着自动枪狂扫了一阵。于是在五连的阵地前面,敌人又丢下了40多具尸体。

他们回到自己的工事里。从眼前的胜利中,战士们更加体会到连长一再强调的要敢于和敌人进行近战的意义。一个年轻的战士似乎有意地向旁边的那个东北战士说了一句:

“我们够着他啦!”

那个东北战士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够着,够着的还多呢!”

天黑,周厚刚回到观察所里。他总结了这一天的战斗:敌人被打死了很多,我们的弹药消耗也不少。这是一个严重问题。他想:“整个战线,都急需弹药,可是有些战士却看不到这一点,他们不懂得在大规模的连续战斗中节省弹药的重要……要教会他们用最少的弹药,去杀伤最多的敌人。”

为了使自己的想法变成事实,周厚刚编了一首顺口溜似的口诀:敌人来一个班,给他一包炸药;来七八个,给他一个手雷;来四五个,给他一个手榴弹;来两三个,用“八粒快”打。

这口诀像风一样在阵地上传开。战士们就拿它来做杀敌立功的竞赛标准。他们仔细地查看着冲来敌人的数目,然后决定给他什么样的货色。这“买卖”果然很赚钱:战士朱顺堂,用一颗手榴弹炸死了四个敌人;四班长倪友,用一包炸药炸掉敌人一个班。整个阵地上都和他们两人一样,做着这赚钱的“买卖”。

狡猾的敌人,在17日夜里偷偷地运动到五连的阵地前沿;到了第二天拂晓,趁着迷雾,分五路进行攻击。激战又开始了。

在紧急的情况下,指挥员分了工:副指导员张文义到前沿去,连长周厚刚赶到二排丁和的重机枪小组那里。

重机枪工事被冲上来的敌人用手榴弹炸坏,射口被堵塞了。丁和的半个身子埋在土里,腰上负了伤。周厚刚连忙过去接过重机枪,冒着暴雨似的飞弹,带着丁和,转移到早已准备好的重机枪预备阵地里继续作战。周厚刚命令丁和用重机枪射击敌人的后续部队。丁和按着烫手的机枪筒子继续发射,重机枪狂喷着火舌,子弹像泼水一样浇在敌群里。

周厚刚用机枪把敌人优势的兵力切成两段,减轻了我前沿阵地的压力。可是,有的敌人已经跨进了八班的交通沟。王炳谦急中生智,他指挥全班跳出交通沟,采取“关门打狼”的办法,把敌人压在交通沟里,用自动枪直往里扫。敌人一个跟一个地倒在交通沟里。

晚上,战士们在盘算着这一天的战果,周厚刚在观察所里记账。“要是副指导员还在,这该多好!”算着算着,他又想到副指导员在白天负伤以后临下阵地时所说的话:“从现在起,你要代理支部副书记!”是啊!如今,全连的担子都落在自己一人身上了……到这里,他觉得有一件工作马上该做,于是,他拿起电话耳机,向教导员请求:给八班的同志们报功。

教导员要把八班扼要的功绩报上来。

周厚刚不加思索地说出:“第八班在三天中,打垮敌人21次攻击,杀伤敌人200余名!”

果八班集体荣立一等功的喜讯,立刻传遍全连。阵地上响着“向八班学习”的口号。决心书、保证书一张张地飞到连长那里,各班都要求守备支撑点的任务。

敌人连续四天的猛烈攻击,都被五连的勇士们打败了。20日起,恼羞成怒的敌人,妄想使用炮火来歼灭我们的“铁人”

敌人在三天峰上新开辟了一条道路,专门运来了三个炮兵连,对我们的山头进行直接轰击,一轰就是三四个小时。在上空,敌机又不断向我们投掷炸弹和汽油弹。785高地上,炸出无数大大小小的弹坑;原来是青松绿草的山头,现在铺满了焦土末和被炸得粉碎的小木片;一人多深的交通沟也给摧平了。战士们整天像在地震的包围中生活。有时,掩蔽部被震塌了,连人带枪被压在土下,但他们马上又从土里钻出来,拍掉身上的尘土,继续拿起枪来战斗。敌人的炮轰了这么久,可是我们的阵地呢,依然如钢铁一般。

战士们在嘲笑着敌人的狂轰滥炸。但作为全连的指挥员的周厚刚,此刻不能不冷静地来研究一下对策。情况是这样:我们手头上,仅有五门小炮,不能否认,重火器的数量和质量,敌人是占优势的。掩蔽部顶上的沙土,受了炮轰的震动,沙沙地泻下来,周厚刚抓起一把砂土,在想:“要爱护战士,这不是说空话,我决不能让战士用血肉去跟炮弹拚!”他把一把捏得紧紧的砂土,啪的一声,摔得粉碎。“嘿!决定胜利的不在武器,而是人!”

周厚刚毅然定下决策:用我们的小炮来压制敌人的大炮。

炮班班长胡治安,接受了这一艰巨任务想开了:“近距离射击,连续打炮,要是被敌人的炮兵发现我们的阵地,是很难招架的……”想着,想着,他一夜没闭上眼。

第二天清早,周厚刚从观察所到小炮阵地上去。他胸前挂着一副望远镜,身上披着一件烧去半截袖筒的夹衣,蹲在炮班战士的中间,像是在跟他们谈家常一样:“你们都是老炮手了,我来,出个题,看你们答得上答不上?”

“行!”一个战士说,“连长,我们一人答不上,咱们一伙人,凑也凑上了。你出题吧!”

“我们要用五门小炮来压制敌人的三个炮兵群,你们说能行吗?”

战士们都仰着头看着连长,一时找不出答话来。

“能!我们一定能压制敌人的炮火。”周厚刚说话的声音显得特别自信而有力。“是炮兵都懂得这个道理。双方同时打炮,山谷里声音混杂,敌人难以找到我们小炮的目标。而我们呢,就可以抓紧这个时机,大量杀伤敌人,压制敌人的炮火……”

炮班班长胡治安被连长一提醒,心里一亮,想要回答连长的话。周厚刚看出胡治安的神情,为了把问题讲得更加明确起见,他又紧接着说:“同志们,这就是我们的对策:敌人打炮,我们也打炮;敌人打得凶,我们要比敌人打得更凶!”

“我们一定要把敌人的炮火压住!”胡治安和炮班的战士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了连长。

雾散了,敌人的排炮又开始轰击,周厚刚亲自在观察所观察着。敌人炮弹出口的地方,冒出一阵黄烟,周厚刚就向炮班班长严厉地命令:“三号目标,三号目标,命令你们五门炮,要一个声音打出去,不准有偏差!”

胡治安检查了再检查,一声命令,五门炮同时齐放。周厚刚看到敌人的炮阵地上冒起黑烟,命中了目标,高兴得直向营部的电话机叫着:“参谋长,打中了,打中了!”

在这以后的很长时间内,敌人的大炮一直没有吭气,而我们的炮班呢,光荣地立了二等功。

22日,这是五连坚守在785高地上第七个白天。敌人恢复了密集的炮火,六个小时,向我们的阵地打了1200多发炮弹。高地上的土屑石块成了焦黑的烟尘,混在满山的火焰里,滚滚飞向天空。当炮击停止的时候,敌人又动用了两个营的兵力,像把钳子一样,向八连和五连的结合部猛攻。很显然,敌人是企图割断这两个连的联系,往金城方向的公路穿插。

一路敌人,在八连顽强的抗击下,停止前进。另一路敌人,一个个蜷缩着双肩,一步、半步慢慢地爬向五连的山头。他们遭到了五连的连续打击,不再像开始那样气势汹汹了。

五连的同志们,自从昨晚开了党支部委员会的扩大会议以后,大家的斗志更加高昂了。在那次会上,周厚刚批评了少数人存在着的轻敌麻痹思想。当时他号召大家:“任何一个人,不要被躺在阵地前的敌尸冲昏头脑。”因此,阵地上每双一布满了红丝的眼睛,都在百倍警惕地监视着敌人的活动。特别是前活小组的同志,他们牢记着连长说的“以少胜多”的战术,用炸药、手雷和手榴弹来消灭敌人。敌入成班成排地以一线式队形向上冲来。于凤之和李光元一手提着装有手榴弹的口袋,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榴弹来,用嘴咬开盖子,一个接一个地把手榴弹投向敌群。他们又消灭了很多敌人。

正当我防御阵地前沿震荡着猛烈的爆炸声的时候,观察所里响起一阵清脆的电话铃声。周厚刚一听是个陌生的口音,而且传话不大清晰,他一手按住左耳,大声地喊叫:“是谁?我是785阵地哪!”他唯恐对方在炮火声中也听不清话,反复地这样叫着。

“啊!你是……”周厚刚把耳机更贴近右耳,声音有些颤抖。

虽然,路程相隔很远,但首长代表全体同志向五连慰问的声音,还是可以隐隐听到。周厚刚浑身发热。他尽心地细听着首长的每一句话。最后,他代表全连响亮地回答:“我一定把首长的关怀转告给全连……我们绝不辜负首长的希望,继续坚守下去,杀伤更多的敌人……”周厚刚握着电话耳机,好久好久不愿放手,在他消瘦与黝黑的脸上,嘴角牵动了几下,心头像有浪潮在冲击:“自己是一个普通的连长,仅仅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可是,党给我的奖赏和关怀呢,要比我献给党的多得多!只要我活着一天,我要补足它!”

观察所洞口落下一颗小炮弹,周厚刚才猛醒过来。他搁下电话耳机:“文化教员!快去传达到阵地的每个角落,就说是上级首长打来了电话,问同志们好。不许漏掉一个战士,快去!”

文化教员在修补了几十次的工事里,来回传达好消息:“上级首长来了电话……要和大家在庆功会上见……同志们,功上加功啊……”

“同志们,我们用什么来回答上级首长?”在烟雾弥漫中,看不出是谁在高喊。

“打垮敌人的攻击!”

“坚守785高地!”

“把大山变成敌人的老坟!”

被上级首长的慰问激励了的战士们,奋勇地抗击着敌人。直到太阳落山,穷途末路的敌人,无奈何,只得把前队改为后队往回收缩,并派出一部分人,在火力掩护下来拖死尸和伤员。你看他们拖呀,拖呀,一直在山下拖出一条条的血路。拖了很久,只拖走了在三小时内伤亡的一半。

一个深夜,在月光底下,几昼夜没很好睡觉的周厚刚,和战士们在一起嚼着年糕。这是后勤的同志们特意为他们做的。高粱米碾成的红褐色的年糕,配着一把碧绿的大葱,大家吃得特别有味。

周厚刚抬头望着月亮,已是圆圆的了。这些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年还有意义。他咬了一口年糕,嚼了几口大葱,说道:

“吃着年糕就想起了祖国人民过年的情景,我们要让祖国人民永远过太平年!”

旁边有个嘴舌伶俐的战士接着连长的话说:

“我们要让朝鲜人民一年四季见青天!”

晚风吹来,夜雾降落,大家感到凉飕飕的,四周的战士们,把连长围得紧紧的。

这时,营部的通信员走来,送给周连长一道命令,周厚刚在月光下看着:“……五连,胜利完成任务,立即准备移交阵地……”

7月中,在一个密密的大松林里,悬挂着一面一人高的大锦旗,旗上写着几个大字:“抗美援朝保家卫国集体一等功第五连”!从树叶缝里射出的阳光,照在锦旗上,耀人眼睛。英雄的连队在庆贺着用自己的热血换来的荣誉。

这是个胜利、光荣、狂欢的日子,五连的战士们该歌唱,该跳舞,该扬声大笑。可是,谁也没有这样,他们除了激动,还有沉痛。因为他们最敬爱的连长,在奉命转移下来的第二天,在第二线阵地上因埋设地雷失事而光荣牺牲了。

团长抑制着悲痛,他的表情和声调都是异常的严肃:“……五连是愈战愈强了。你们在周厚刚同志直接指挥下,在785高地上,顽强地战斗了八昼夜。美李匪军在猛烈的炮火掩护下,攻击了40多次,每次的结果,都是狼狈逃窜。敌入虽然付出了605条性命,但是,785高地,仍然没有他们插足的地方。这是你们连队的光荣!这是你们连长周厚刚同志的光荣……”

群山里,松涛像在赞颂着这光荣的业绩。在战士们的心头,热血汹涌,他们直盯着面前的大锦旗和永远不败的青松,在默默地悼念:“连长,你永远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原载《志愿军英雄传》第一集)